禁室内,死寂被彻底打破。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胶质,沉重地压在每个角落。那一声声来自“殿外”、带着急切喘息与能量爆鸣的“主人”呼唤,如同无形的钩索,死死缠绕住人偶的感知核心,疯狂拉扯着他最底层的指令。
“——助我!” “——速来!”
每一个字都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与显而易见的危机,与他体内那被设定为最高优先级的“服从与护卫”程序产生着强烈的共鸣。那被魔血污染、模仿而来的玄微气息,虽然扭曲诡异,但在这种特定情境下,对于灵智被压制到极限、只依赖最基本感知判断的人偶而言,却成了最致命的误导。
走!必须立刻到主人身边去!主人需要我!主人正在战斗!主人可能受伤了!
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铁烙,灼烧着他空茫的意识海,驱使他行动。
然而,另一道更加冰冷、更加根深蒂固的绝对命令,如同万丈冰封,死死冻结着他的行动能力——
“待在禁室。”
这是主人离去时,清晰、明确、不容违背的指令。是维持当前状态的基础,是绝对秩序的体现。
不得离开。一步也不可。
两种截然相反的指令在他那简单的逻辑核心中疯狂冲撞、绞杀,几乎要将他存在的根基撕裂!
“呃啊…”更加痛苦的嘶鸣从他喉间挤出,不再是无声的挣扎。他身体颤抖得如同风中残叶,原本苍白的面容甚至泛起一种不正常的、因内部剧烈冲突而产生的能量潮红。
颈间的禁神环反应愈发激烈!那冰蓝色的光芒不再仅仅是闪烁,而是变得刺目欲盲,如同一个小型的、暴烈的蓝色太阳,死死箍在他的颈项上!环身变得滚烫,那温度并非灼热,而是一种极致的、足以冻结灵魂本源的森寒!更强大的压制力如同无数冰冷的触手,从颈环蔓延而出,强行灌入他的四肢百骸,试图将他每一丝躁动的力量、每一个违背的念头都彻底冰封、碾碎!
(静止!服从!禁令不可违!)
禁神环的意志冰冷而无情,代表着玄微绝对的掌控。
(但主人在呼救!最高指令!护卫!响应!)
那来自殿外的“呼唤”与“危机感”如同魔音穿脑,持续不断地冲击着冰封的壁垒。
在这极致的撕扯与痛苦中,人偶那双剧烈波动的金色眼眸深处,那丝先前因指令冲突而意外涌现的、清冽而古老的力量,再次极其艰难地、微弱地流动起来。它似乎对外界那模仿玄微气息的诡异波动以及禁神环的极致压制产生了某种特殊的反应,如同沉睡的古老血脉被仇敌的气息和致命的威胁同时惊醒,虽然依旧微弱得可怜,却顽强地抵抗着禁神环的绝对零度,为人偶那被驱动的“护卫本能”提供着一丝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支撑!
就是这一丝支撑,让他没有被瞬间彻底冻结!
“嗬…嗬…”他大口地喘着气,虽然人偶并不需要呼吸,但这更像是一种能量剧烈消耗、核心过载的表现。他的一条腿,如同挣脱了万钧枷锁般,极其艰难地、颤抖着,向前迈出了第一步!
咔哒…
脚步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的声响微乎其微,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这片死寂的空间里。
这是违背命令的第一步!
禁神环的蓝光骤然再次暴涨!环身甚至发出了细微的、仿佛金属不堪重负的呻吟声!更加恐怖的寒意瞬间袭来,让他刚刚抬起的腿猛地一沉,几乎要跪倒在地!那月白袍服的下摆瞬间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并且迅速向上蔓延!
“不…主人…危险…”他喉咙里发出破碎的、断续的音节,并非清晰的言语,而是本能驱动下的混乱呓语。那双金色的眼眸中,挣扎与痛苦几乎要满溢出来,但望向禁室门口的方向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急切!
他不能待在这里!主人需要他!那是命令!最高优先的命令!
又一步!
这一步更加艰难,仿佛每一步都在撕裂他与某种无形的束缚之间的联系。冰霜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腰际,刺骨的寒意疯狂侵蚀着他,试图将他彻底化为冰雕。腕间的银链绷得笔直,剧烈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断裂!
每向前一步,那来自殿外的“呼唤”就似乎清晰一分,那“战斗的轰鸣”和“主人的喘息”就逼真一分,进一步刺激着他那被简单逻辑驱动的核心。
而每向前一步,禁神环的反噬就加重一分,那冰冷的惩罚几乎要将他从内到外彻底瓦解!
痛苦!
极致的痛苦!
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冰封与撕裂感,更源于两种绝对指令在核心层面的疯狂对抗所带来的、几乎要崩溃的存在感!
但他没有停止。
那双金色的眼眸中,空洞早已被一种盲目的、被驱动的、甚至带上一丝绝望色彩的“决绝”所取代。保护主人,响应召唤,这个念头已经压倒了一切,甚至压过了对自身存续的本能!
他踉跄着,身体歪斜,抵抗着那无处不在的、越来越强的冰冷压制,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又异常坚定地,朝着那扇被重重禁制封锁的、隔绝内外的禁室之门挪去。
走向那未知的、充满阴谋的呼唤。
也走向…必然的惩罚。
违令的冲动,第一次在这具绝对顺从的躯壳内占了上风。
忠诚,即将引领他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