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从深海中缓缓上浮，狐小菜猛地睁开双眼，刺目的光线让他微微眯起了眼。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病床上，周身虽然依旧有些虚弱，
但严重的伤势已然稳定，力量也在逐步恢复。
“师父！您醒了！”一个惊喜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狐小菜转头，看到东方月初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
“月初……”狐小菜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挣扎着想要坐起，立刻追问道：“小黑呢？三少怎么样了？”
“师父您别急！”月初连忙放下药碗，上前扶住他，语气轻松地答道，
“二师兄早就醒啦，伤势稳定了，就是还有点虚弱，在隔壁休息呢！
三少前辈更厉害，昨天就能下床啃烤全羊了，这会儿估计又在哪儿找好吃的呢！”
听到两人都无性命之忧，狐小菜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放松。
但他最担心的，还是狐小黑的状态。
目之血的精神控制绝非儿戏，自己师父都被控制了几百年，
“带我去看看小黑。”狐小菜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月初也收敛了笑容，点了点头。
他也觉得醒过来的二师兄有些……过于安静了，安静得让人不安。
两人来到隔壁的病房前，月初推开房门——
里面空无一人。
窗户大开着，清晨的微风吹动着白色的窗帘，
床上的被褥有些凌乱，显然主人是自行离开的。
“二师兄？！”月初大惊失色，冲到窗边四处张望，却哪里还有狐小黑的影子？
狐小菜脸色一沉，闭上双眼，磅礴的磁场感知力如同无形的雷达波，
瞬间以他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极速扩散！
山川河流，城市乡村，乃至云层之上的细微能量波动，都在他脑海中清晰呈现。
方圆一百公里……五百公里……一千公里……
没有！没有任何属于狐小黑的，那独特而凶戾的磁场气息！
狐小菜缓缓睁开眼，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已经不在感知范围内了。”
“我立刻调集天国卫队和道盟的人去找！他伤还没好利索，能跑多远！”
月初说着就要掏出通讯器。
“不必了。”狐小菜却抬手阻止了他。
月初疑惑地看向师父。
狐小菜望着那空荡荡的床铺，眼神复杂，低声道：
“他离开时，没有破坏任何东西，没有惊动任何人……如果他仍是目之血的傀儡，绝不会如此‘安静’。
他能如此克制地离开，说明……他至少暂时摆脱了那种绝对的控制。”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颤抖：
“让他……自己静一静吧。有些结，需要他自己去解。”
月初看着师父那看似平静，实则紧握的拳头和微微颤抖的指尖，心中了然。
师父比任何人都要在意二师兄，此刻的“放任”，需要多大的决心和信任。
他没有再坚持，只是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挤出轻松的笑容：
“师父您说得对！二师兄那么厉害，肯定没事的！
走吧，三少前辈念叨您好久了，说您再不去，他就要把留给您的窖藏好酒全喝光了！”
狐小菜深深看了一眼那空荡的窗口，仿佛要将那离去的背影刻在心里，然后才转身，跟着月初离开了病房。
只是他的脚步，比往常沉重了许多。
…………
与此同时，在远离地球，一片荒芜，充斥着高温和硫酸云的金星表面。
一道暗红色的身影如同陨石般砸落在一片相对平坦的，由凝固熔岩构成的平原上，溅起大片的尘埃。
正是狐小黑。
他单膝跪地，一只手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头颅，
防毒面具早已在之前的战斗中破碎丢弃，此刻露出那张苍白而布满痛苦挣扎的脸。
脑海中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嘶吼，在争吵，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切割着他的意识。
“服从朕！你是朕最完美的作品！”——那是目之血冰冷而充满掌控欲的声音。
“臭小子！怎么跟你父亲说话呢！”——那是狐小菜气急败坏却又带着一丝……亲昵的骂声。
“二师兄！救命啊！”——那是东方月初那小子欠揍的呼救。
“我的孩子……回来……”——那是……谁？带着温暖和悲伤的呼唤……
“啊——！”狐小黑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猛地甩头，试图将这些混乱的声音驱逐出去。
主人……目之血大帝，在最后关头毫不犹豫地攻击了他，将他如同弃子般抛弃。
而敌人……狐小菜他们，却将他从扭曲现实的痛苦中解救出来，
那种治疗时小心翼翼的力量，带着一种让他灵魂战栗的……温暖。
我到底是谁？是目之血手中冰冷的兵器？还是……别的什么？
就在他沉浸在无尽的自我怀疑和混乱中时，几声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嘶吼从四周的硫磺烟雾中传来。
几头形态怪异，仿佛蜥蜴与甲虫结合体，周身覆盖着耐高温角质层的金星本土生物，
被狐小黑坠落时散逸的能量波动吸引，缓缓围拢了上来。
它们是万年前机缘巧合逃离地球生态圈，最终在严酷金星环境中顽强进化并扎根的域外生物后裔，
如今已是这片死亡星球的主宰之一。
这些怪物张开布满利齿，滴淌着酸性唾液的大口，
发出威慑性的咆哮，朝着这个闯入它们领地的不速之客逼近。
若是往常，或者在被目之血彻底控制的状态下，
狐小黑会毫不犹豫地将这些蝼蚁般的生物撕成碎片。
但此刻，他心中那股暴戾的杀意刚刚升起，却被一种莫名的空虚和迷茫所取代。
他只是抬起头，那双依旧残留着猩红底色，却不再冰冷麻木的眼瞳，淡淡地扫了这些怪物一眼。
没有动用任何招式，甚至没有刻意释放力量。
仅仅是他体内那高达九十重天、并且蕴含着九层完全境界的恐怖力量自然散发出的，无意识的威压，
就如同无形的山岳，轰然压在几头怪物身上！
“呜——！”
几头不可一世的金星霸主，瞬间如同被冻结般僵在原地，
来自生命层次和力量本质的绝对差距，让它们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无法升起，巨大的恐惧淹没了它们的意识。
它们匍匐在地，发出卑微的，表示彻底臣服的呜咽声，庞大的身躯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
狐小黑看着这些前一秒还张牙舞爪，下一秒却温顺如绵羊的怪物，抬起的手缓缓放了下来。
杀戮……似乎并不能解答他心中的疑问。
他不再理会这些臣服的生物，重新坐回那块灼热的岩石上，
用手臂环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埋入臂弯之中。
炽热的风卷着硫磺的气息吹拂着他墨绿色的发丝，
荒凉死寂的金星大地在他身后延伸至视野尽头。
我……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如同一个无尽的漩涡，将他牢牢困在这片陌生的星域，
独自咀嚼着那份被遗弃的痛苦与新生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