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蛋带着山猴子和大壮，如同三头没入深水的猎豹，沿着镇子西侧房屋投下的浓重阴影，快速而无声地移动。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着一股混杂着泥土、牲畜粪便和隐约燃油的味道。铁蛋胸腔里那团“薪火”稳定地燃烧着，不仅驱散了侵入骨髓的寒意，更让他对周围环境的感知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清晰程度。
他甚至能“听”到几十米外仓库院门口，那两个哨兵裹紧大衣、踩着脚抵御寒冷的细微声响，能“闻”到从仓库院子里飘出的、更加浓郁的米粮和某种金属器械的冰冷气味。
“左转，贴墙！”铁蛋压低声音，打了个手势。
三人迅速拐进一条狭窄的、堆满杂物的巷道，身体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土坯墙壁。几乎在他们隐蔽好的下一秒，一队五人巡逻队踢踏着皮靴，从巷口的主路上经过，手电筒的光柱漫无目的地扫过路面和两侧的屋顶，并未向这条黑暗的巷道投来过多关注。
铁蛋屏住呼吸，直到巡逻队的脚步声远去，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这完全得益于他昨夜近乎自虐般的潜伏观察。
“走！”他再次低喝，三人如同鬼魅般滑出巷道，几个起落便接近了仓库院子的后墙。
仓库院子比预想的还要大，外围是一圈夯土墙，不算高，但顶上插满了碎玻璃。唯一的入口在南面，有两扇厚重的包铁木门，门前垒着沙包工事，两个哨兵缩在沙包后面，只能看到钢盔的顶部。
铁蛋打了个手势，示意山猴子和大壮在墙角阴影处等待。他自己则像壁虎一样，悄无声息地攀上了旁边一间矮房的屋顶，伏低身体，仔细观察着院子内部。
借着院子里一盏昏黄的电灯灯光，他能看到院子中央堆着一些盖着帆布的物资，靠墙的位置则是一排砖石结构的库房，库房门上都挂着沉重的大铁锁。一条用铁链拴着的狼狗趴在库房门口的狗窝旁，耳朵时不时抖动一下。
一切都和侦察时一样。
铁蛋的目光锁定在那条狼狗身上。解决它，是山猴子的任务，也是整个行动能否悄无声息进行的关键。
他朝下方的山猴子做了一个准备的手势，又指了指狗窝的方向。
山猴子会意，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他特意准备的、掺了烈性蒙汗药的肉块。他像只真正的猴子般，灵巧地借助墙角的杂物堆，悄无声息地翻过了土墙，落地时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他伏在墙根的阴影里，耐心等待着。当那条狼狗似乎因为寒冷或因远处传来的某种细微声响而略显躁动，抬起头警惕地四处张望时，山猴子看准机会，手腕一抖，那块肉块划过一道细微的弧线，精准地落在了狗窝前方不远的地方。
狼狗的鼻子耸动了几下，显然闻到了肉香。它犹豫了一下，看了看紧闭的库房门，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肉块，最终还是没能抵抗住诱惑，拖着铁链，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低头嗅了嗅，然后迅速将肉块吞了下去。
山猴子屏住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几息之后，那狼狗的动作明显变得迟缓，晃了晃脑袋，试图保持清醒，但药力发作极快，它呜咽了一声，四肢一软，瘫倒在狗窝旁，不再动弹。
成功了！
山猴子心中一喜，立刻朝屋顶的铁蛋打了个安全的手势。
铁蛋见状，不再犹豫，对着下面的大壮一挥手。
两人如同下山的猛虎，从隐蔽处猛地窜出，直扑仓库院门！
他们的动作迅猛无比，却又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寂静。铁蛋的目标是左侧那个刚点着一支烟、还没来得及吸上一口的哨兵；大壮则扑向了右侧那个正抱着枪打盹的哨兵。
“唔！”
几乎在同一时间，两声极其短暂、如同被掐断喉咙般的闷响传来。
铁蛋用粗壮的手臂死死勒住了哨兵的脖子，另一只手捂住其口鼻，只听一声细微的颈椎断裂声，那哨兵身体猛地一僵，随即软了下去。大壮则用刺刀精准地捅穿了另一个哨兵的心脏，那哨兵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见了阎王。
两人迅速将尸体拖到沙包工事后面藏好，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惊动任何人。
直到这时，铁蛋才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刚才那一下，若是慢上一丝，或者发出一点声响，整个行动就可能前功尽弃。
他不敢耽搁，立刻按照预定计划，从怀中掏出王二娃交给他的、一把造型奇特的“钥匙”——那是王二娃之前缴获的、专门用于开启日军某种制式锁具的工具。
他走到那两扇厚重的包铁木门前，深吸一口气，将“钥匙”插入锁孔。锁芯内部传来细微的机括转动声，铁蛋凝神静气，凭借着手感和之前二娃哥的短暂教导，小心翼翼地拨动着。
时间仿佛再次变得缓慢。远处隐约传来巡逻队换岗的吆喝声，让铁蛋的心跳再次加速。
“咔哒。”
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锁，开了！
铁蛋心中一松，轻轻推开一扇门，闪身而入。大壮紧随其后，并迅速将门虚掩上。
仓库内部比外面更加黑暗，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粮食、火药和皮革混合的味道。借助从门缝透进来的微弱天光，铁蛋勉强能看到里面堆满了一个个木箱和麻袋。
“快！找军火！”铁蛋低声道，和大壮分头行动，用手摸索着辨别物资。
很快，大壮在一堆箱子后面发出了压抑的兴奋低呼：“铁蛋哥，这里！全是子弹和手榴弹！”
铁蛋快步走过去，果然看到一堆标注着日文的木箱，上面画着骷髅头和爆炸的图案。
“就是这儿！准备炸药！”铁蛋一边说，一边帮助大壮将带来的炸药包从油布中取出，小心翼翼地安置在军火箱堆的底部和缝隙中。
他们的动作迅速而熟练，这是之前反复演练过的。安置好炸药，连接好导火索，铁蛋看了一眼怀表。
距离预定引爆时间，还有不到五分钟。
“撤！”他低喝一声，和大壮毫不犹豫地转身，向着仓库门口冲去。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冲出仓库大门的刹那，异变陡生！
“什么人？站住！”
一声生硬的日语厉喝，伴随着拉枪栓的清脆声响，从院子侧面传来！
一个起夜的鬼子兵，恰好走到了仓库侧面，看到了从虚掩的仓库门内冲出的两条黑影！
铁蛋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被发现了！
夜袭张庄，最凶险的时刻，骤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