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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都市言情 > 榫卯赘婿 > 第79章 木载光阴,榫承家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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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木载光阴,榫承家脉

寒露过罢,守拙园的银杏叶落了满地,踩上去像踩着碎金。林砚蹲在老宅的门槛边,用软布擦拭着块青石板——这是苏家七代人的量高石,石面上刻着三十七个歪歪扭扭的刻痕,最早的能追溯到光绪年间,最近的是阿明上周刚刻的小树苗,旁边还画了个吐舌头的小人。

林哥,这石头都快被你擦出包浆了。苏二叔端着盆清水过来,水面漂着片银杏叶,当年我爹总说,人这辈子就像这石头上的刻痕,看着零零散散,拼起来就是条路。他蹲下来,指着中间道最深的刻痕,这是1960年刻的,那年我哥十岁,却只有七岁孩子高,我爹夜里抱着这石头哭,说对不住娃。

林砚的指尖抚过那道刻痕,边缘已被岁月磨得圆润,却仍能想象出当年刻痕时的用力。他忽然想起刚入赘苏家那年,苏爷爷也是蹲在这石头前,指着最浅的一道刻痕说:这是棂溪三岁时的身高,那天她摔断了腿,却笑着说爷爷你看我长高了老人的手指在刻痕上轻轻摩挲,像在触摸时光的纹路,人活一辈子,能留下的就这点念想,比金银值钱。

这时阿明背着书包跑进来,书包上的小木匠徽章叮当作响。孩子径直跑到量高石前,踮着脚尖比了比,突然沮丧地说:爸,我这周没长高!他的小手在石面上划来划去,想再刻道新痕,却被林砚按住了手。

傻小子,林砚笑着拧他的耳朵,长高不是天天长的,就像这木头,春天长得快,冬天就歇着了,急不得。他从工具包里掏出个小木尺,来,爸给你做个成长榫卯尺,每周量一次,等凑够十二道痕,咱就刻到石头上。

阿明的眼睛立刻亮了,看着林砚用黄杨木削木尺,木削卷曲着落下,像金色的丝带。要刻上阿明专用孩子嚷嚷着,突然想起什么,还要刻个小老虎,莱拉说她们那边没有老虎,我要让她知道老虎长啥样。

苏棂溪端着果盘走过来,盘子里的冬枣红得像玛瑙。莱拉刚才发视频了,说难民营的孩子们收到木马了,阿米娜抱着你的歪脖子木马睡觉呢。她把冬枣递给阿明,还说要给你寄礼物,是她们那边的木头做的小玩意。

阿明立刻扒着门框往外看:寄到了吗?我要看看叙利亚的木头和咱们的一样不。

得等些日子呢。林砚把刻好的木尺递给孩子,尺身上用双钩榫刻着刻度,末端果然有个歪歪扭扭的小老虎,你看这木尺,每道刻度都是个小卯眼,等你长高了,就用木楔子插上,像搭积木一样,多有意思。

阿明举着木尺在院子里跑来跑去,苏棂溪靠在门框上,看着丈夫蹲在量高石前,用铅笔描下旧刻痕。在想什么?她轻声问。

在想,林砚抬头笑了,眼角的细纹里落满阳光,等咱们老了,阿明的孩子也会在这石头上刻痕,到时候他们会不会知道,曾有个外乡人,在这里学着做榫卯,学着过日子。

苏棂溪走过去,蹲在他身边,捡起片银杏叶夹进他的笔记本:怎么会不知道?你看这院子里的家具,哪个没带着你的手温?那张你修了七次的竹椅,那对总也摆不正的木花瓶,还有阿明睡的小床,床板下的加固榫是你半夜加的......这些都是你留下的刻痕,比石头上的深。

当天下午,林砚在工坊里找出个旧木箱,开始整理苏家的老物件。苏二叔说这箱子是民国年间的嫁妆箱樟木榫卯做的,里里外外没上一颗钉子,到现在还能闻到樟木的清香。箱子里的东西真不少:苏奶奶的顶针榫针线盒,每个小格子都有对应的工具卯;苏爷爷的鲁班尺,背面刻着做木先做人;还有本泛黄的家宅修缮记录,最早的字迹是用毛笔写的,记着民国二十三年,修东厢房梁,用十字榫。

这是我爹的刨子。苏二叔从箱底翻出个铁梨木刨子,刨底的包浆厚得发亮,当年他靠这刨子在镇上木器厂当师傅,养活了我们兄弟三个。他突然红了眼眶,那年我偷偷拿这刨子去换糖吃,被他追着打了半条街,后来他却用这刨子给我做了个学步车,车轱辘的轴承卯是他琢磨了三天才做出来的。

林砚接过刨子,入手沉甸甸的,刨刃上的寒光虽淡了,却仍能想象出当年的锋利。他忽然想起自己刚入赘时,苏爷爷就是用这刨子教他做人要像刨木头,该刨的就得刨,该留的就得留。那时他总刨不平木板,老人就握着他的手,一遍遍练习,刨花在脚下堆成小山,像朵不会凋谢的花。

这是什么?林砚从箱角翻出个布包,解开一看,是个破损的六柱榫卯模型,像是座小房子的骨架,有两根柱子已经断了。

这是我太爷爷做的。苏二叔凑过来看,声音低沉下来,听说当年兵荒马乱,他带着家人逃难,就靠这模型教孩子们认榫卯,说只要还记得怎么搭房子,家就还在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断柱,后来我爹想修好它,却总找不到合适的木料,说老木头有老木头的脾气,新的合不上

林砚把模型摆在工作台上,仔细观察着断柱的。这是种少见的梅花榫,五个小榫头像朵梅花,对应的也雕刻着花瓣纹路。我试试。他从工具箱里找出块老红木——这是去年修老宅时拆下来的窗棂料,木质坚硬,带着岁月的包浆。

他用小刻刀慢慢雕刻着梅花榫,阳光透过冰裂纹窗棂,在木头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苏二叔搬了个小马扎坐在旁边,看着刨花卷曲着落下,突然说:当年我娘不同意你入赘,说外乡人靠不住他挠了挠头,是我爹拍的板,说看他做木活时的样子,心不歪

林砚的手顿了顿,刻刀在木头上留下个小浅痕。我知道。他轻声说,所以我总怕做不好,怕对不起你们的信任。

傻话。苏二叔递给他块擦汗的布,你修的不只是家具,是这个家。那年棂溪生阿明,家里没钱买新床,你把旧门板拆了,用折叠榫改了张临时病床,床沿磨得光溜溜的,生怕硌着她......就凭这个,比亲儿子还亲。

当最后一片花瓣榫刻好时,暮色已经漫进工坊。林砚屏住呼吸,将新刻的木柱对准,轻轻一推,一声轻响,严丝合缝。六柱模型重新立了起来,在油灯下泛着温润的光,新旧木料的纹路慢慢交融,像新枝接上了老树。

成了!苏二叔高兴地拍着大腿,我爹要是看见,准得喝两盅!

这时阿明举着个信封跑进来,信封上贴着外国邮票,边角有些磨损。寄到了!叙利亚的礼物寄到了!孩子把信封递给林砚,手指都在抖。

信封里是块巴掌大的木头,质地坚硬,带着淡淡的香气,还有张画着笑脸的字条,用中文写着:这是橄榄木,我们用它做十字架,也做玩具。谢谢你们的木马,阿米娜说,它会保护我们。

林砚把橄榄木放在工作台上,与苏家的老红木并排摆放。两种木头在灯光下呈现出不同的纹理,却都透着温润的光泽。真好。他轻声说,不同的木头,能长出一样的温度。

接下来的几天,林砚用那块橄榄木做了个连接榫——这是种特殊的榫卯结构,一端能与中国的梅花榫咬合,另一端适合叙利亚常用的嵌套卯。阿明在上面刻了个小小的地球,一半是中国的长城,一半是叙利亚的城堡,中间用缠绕榫连在一起。

等寄回去,孩子认真地说,就让他们知道,我们的木头能拼在一起,我们的家也能拼在一起。

寄礼物那天,全家人都来送行。苏二叔往包裹里塞了包樟木片:让他们的木头也香香的,不生虫子。苏棂溪放了包阿明画的榫卯图纸,上面用拼音标着怎么拼。阿明则把自己的成长尺拆下来一小段,说要让阿米娜看看他长高的样子。

林砚把那个修好的六柱模型也放了进去,在旁边附了张字条:这是我们家的老物件,坏过,修好了。就像家一样,只要有人修,就散不了。

包裹寄走后,林砚又蹲在量高石前,用凿子轻轻刻下新的痕迹。这次是三道:一道是阿明的,一道是苏棂溪的,最后一道是他自己的,三道刻痕在石头上组成个稳固的三角榫。

夕阳把三人的影子投在石头上,像幅流动的画。阿明举着他的成长尺,认真地比对着刻痕;苏棂溪捡起片银杏叶,夹进那本家宅修缮记录的最新一页;林砚则把那块叙利亚橄榄木的边角料,小心翼翼地嵌进量高石的缝隙里。

这样,他笑着说,不管走多远,咱们都能找到回家的路。

工坊的灯亮了,照亮了墙上的家脉图——这是林砚新画的,用不同颜色的线条标注着苏家七代人的手艺传承:曾祖父擅长建筑榫,祖父精通家具卯,父亲改良过农具榫,到他这里,线条分了叉,一支连着传统榫卯,一支通向创新榫接,最末端是阿明画的小老虎,正咬着线条往前跑。

苏棂溪端来晚饭,是热腾腾的榫卯面——面条煮在荷叶榫木碗里,卧着两个团圆蛋,筷子架是阿明做的小木马莱拉说,她把筷子递给林砚,难民营要建儿童木作坊,问你能不能给些图纸,教他们做简单的榫卯。

林砚咬了口荷包蛋,蛋黄的流心在嘴里化开:当然能。就教他们做十字榫,简单又结实,像手拉手一样。他看着阿明趴在桌上画图纸,孩子的铅笔在纸上画出歪歪扭扭的线条,却透着认真,还要教他们,做木活和过日子一样,不用急,慢慢来,总会拼出个像样的家。

夜深了,守拙园的灯一盏盏熄灭,只有工坊的灯还亮着。林砚坐在工作台前,给那个民国嫁妆箱加装新的防潮榫。月光透过窗棂,在箱子上投下冰裂纹的影子,像给时光盖上了层温柔的纱。他忽然明白,所谓家脉,从来不是血脉的延续,是那些带着手温的物件,那些藏着牵挂的刻痕,那些在平淡日子里慢慢搭起来的榫卯——它们像老槐树的根,在看不见的地方盘根错节,却能撑起一片浓荫,让每个路过的人,都能找到歇脚的地方。

第二天清晨,阿明在量高石旁发现了只小木箱,打开一看,里面是林砚连夜做的家脉榫卯模型:三十七个小木块,每个上面都刻着苏家先人的名字和擅长的榫卯,用梅花榫拼起来,正好是座小房子的样子。最底下那块木头上,刻着林砚的名字,旁边还有行小字:一个学着做榫卯的外乡人。

孩子抱着模型跑进工坊,看见父亲正在给新做的木尺刻刻度,晨光在他鬓角的白发上镀了层金。阿明举着模型说,我们的家真结实!

林砚抬头笑了,眼里的光比晨光还亮:是啊,因为每个榫卯里,都住着人的心。

守拙园的银杏叶还在落,像无数只金色的蝴蝶,落在量高石上,落在旧木箱上,落在那个歪脖子木马的尾巴上。林砚知道,只要这些带着手温的物件还在,只要还有人愿意拿起刻刀,把日子一点点刻进木头里,这个家的根,就会一直往下扎,扎成一片森林,永远不会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