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行第三日的清晨，没有如期等来朝阳。
一层厚厚的浓雾像被人用巨手泼洒下来，骤然笼罩了东海海面。雾气粘稠得像化不开的墨，能见度不足三丈，连龙凤号船头的龙纹雕刻都变得影影绰绰，只能看到个模糊的轮廓。更诡异的是，雾中带着股若有似无的甜腥气，吸入肺里，竟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眩晕感。
“不对劲！”了望手的声音从桅杆顶传来，带着明显的颤抖，“罗盘……罗盘失灵了！指针在疯狂打转！”
宁承焕快步走上甲板，青金色的龙纹在他手背隐隐发亮。他能感觉到，这雾里藏着股熟悉的力量——与蓬莱镜阵同源，却带着更阴邪的波动，像无数根细针，正试图钻进人的脑子里。
“所有人捂住口鼻！”宁承焕厉声下令，同时从怀中掏出个小瓷瓶，倒出几粒清心丹分给身边的双生卫，“这是‘醒脑丹’，含在舌下！”
萧承宇和萧承漠站在船舷边，脸色都有些发白。萧承宇的镜碴碎片在掌心剧烈颤动，青光忽明忽暗，仿佛被什么东西压制着；萧承漠则紧握着弓箭，蛇形印胎记泛着银白，他的眉头紧锁，像是听到了什么刺耳的声音。
“哥，你听到了吗？”萧承漠低声问，“好像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是……是祖母的声音。”
萧承宇心中一紧。他们的祖母早在三年前就过世了，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是幻觉！”敖青拄着根龙角拐杖，快步从船舱走出，他的脸色异常凝重，花白的胡须都在微微颤抖，“这是‘仙门镜雾’！是堕落仙门用来拦截闯入者的把戏，能勾起人心里最深的执念和恐惧，让你把幻觉当成真的！”
话音刚落，甲板左侧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年轻的双生卫突然发疯似的冲向船舷，嘴里大喊着“阿爹！我看到阿爹了！”，不等旁人阻拦，竟纵身跳进了冰冷的海水里！
“救人！”宁承焕怒吼一声，几名水性好的双生卫立刻跳海搜救，可雾气太浓，海水又冷得刺骨，折腾了半天，只捞上来一顶头盔。
更可怕的是，这只是开始。
紧接着，又有两名双生卫出现了异常。一个哭喊着“娘，我错了，我不该偷钱”，抱着头蜷缩在甲板上；另一个则抽出佩刀，对着空气乱砍，嘴里嘶吼着“别过来！别过来！”，最终也挣脱了同伴的束缚，跳进了大海。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就损失了三名精锐。
甲板上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剩下的双生卫们脸色煞白，紧紧靠在一起，有人甚至用佩刀划破了手臂，试图用疼痛保持清醒。
“不能再等了！”敖青用龙角拐杖重重敲击甲板，“镜雾的核心就在我们左前方！承宇，用你的镜术定位！承漠，准备你的破幻箭！只有击碎雾核，才能驱散这鬼东西！”
萧承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闭上眼，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掌心的镜碴碎片上。凤羽纹的光芒一点点亮起，对抗着雾中的精神干扰。起初，镜中一片混沌，只有翻滚的白雾；但渐渐地，在雾气最浓郁的左前方，他“看”到了一团旋转的灰黑色气团——那就是雾核，里面缠绕着无数细小的黑线，像无数只眼睛在盯着他们。
“找到了！左前方五十丈！雾核是灰黑色的，在旋转！”萧承宇睁开眼，额间的凤羽纹亮得惊人。
萧承漠早已搭箭上弦。这三年来，他的“破幻箭”早已练得炉火纯青，箭杆上不仅刻着龙纹，还被苏清禾用凤羽灵力加持过，专门克制这种精神类幻境。
“哥，给我指条最直的路！”萧承漠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的耳边，祖母的呼唤声越来越清晰，甚至能“看到”祖母坐在西漠的毡房里，朝他招手……
“别看！别听！”萧承宇厉声喊道，同时将镜碴碎片对准左前方，一道青金色的光柱冲破雾气，在灰黑色的雾核上打了个亮闪闪的光点，“瞄准那个光点！那是雾核最脆弱的地方！”
萧承漠猛地闭上眼，将祖母的幻象从脑海中驱散。他想起了三年前祖母临终前的样子，她拉着他的手说：“漠儿要保护好哥哥，要做个勇敢的男子汉。”
“我是勇敢的男子汉！”萧承漠在心里呐喊，猛地松开了弓弦！
银箭带着一声尖锐的龙吟，冲破青金色的光柱，像一道闪电，精准地射向雾核上的光点！
“噗——”
一声闷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刺破了。灰黑色的雾核剧烈地颤抖起来，缠绕的黑线瞬间绷断，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消散在雾中。
随着雾核的破碎，笼罩在海面上的浓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去。先是露出龙凤号的船帆，然后是周围的辅助船，最后，金色的阳光像利剑般刺破云层，洒满了整个海面。
甲板上的双生卫们纷纷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上还残留着劫后余生的恐惧。跳进海里的那两名双生卫被后续赶来的小船救了上来，虽然冻得瑟瑟发抖，但总算保住了性命。
萧承漠拄着弓，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他看向萧承宇，发现哥哥的脸色比他还要苍白，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哥，你怎么了？”萧承漠连忙走过去。
萧承宇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有些涣散，像是还没从幻境中完全挣脱出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声音干涩地说：“我……我看到娘了。”
“娘？娘怎么了？”萧承漠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她倒在血泊里，”萧承宇的声音带着哭腔，凤羽纹的光芒黯淡下去，“就在皇城的御花园里，和我们出发前一模一样的地方……她还看着我，好像在说什么，可我听不清……”
萧承漠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想起出发前夜，镇灵镜突然亮起的警示——“镜像迷障，心之所惧”。原来，哥哥最害怕的，是母亲出事。
“那是假的！”萧承漠用力握住哥哥的手，蛇形印的银光传递过去，“娘那么厉害，还有父皇保护她，怎么可能出事？那就是镜雾搞的鬼，想吓唬我们！”
宁承焕和敖青也走了过来。宁承焕拍了拍萧承宇的肩膀，沉声道：“承宇说得对，那是幻觉。但这也提醒了我们，堕落仙门对我们的底细了如指掌，连我们最在乎的人是谁都知道。”
敖青叹了口气：“这镜雾只是开胃小菜。越靠近蓬莱，他们的手段只会越阴狠。我们必须做好准备，不仅要应付物理上的攻击，更要守住自己的心神。”
阳光完全驱散了雾气，海面上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惊魂一幕从未发生过。但甲板上那顶孤零零的头盔，还有双生卫们苍白的脸色，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的凶险。
萧承宇慢慢握紧了掌心的镜碴碎片，凤羽纹的光芒重新亮起，这一次，比之前更加坚定。他不能被幻觉打倒，绝对不能。为了娘，为了父皇，为了所有等待他们归来的人，他必须变得更强，强到足以看穿所有虚妄，强到足以保护身边的每一个人。
萧承漠看着哥哥眼中重新燃起的光芒，也用力挺直了脊背。他将破幻箭重新搭在弓上，目光锐利地望向远方的海平面。
不管前方有多少幻境，多少陷阱，他们都会一起闯过去。
龙凤号再次扬帆起航，青金色的龙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只是这一次，船上的每个人都多了一份警惕，一份凝重。
他们都明白，迷雾幻境只是一个开始。真正的考验，还在前方等着他们。而那个关于苏清禾的可怕幻觉，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了萧承宇的心里，也让所有人都意识到——这场前往蓬莱的冒险，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凶险，更加牵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