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将见状,连忙劝谏:“大将军息怒!周文此来,或许正是诱敌之计!我军当前首要之敌,乃英布残军以及项梁大军,其兵锋已指向定陶!若分兵去攻周文,恐…”
“恐什么!”章邯厉声打断他,
“项梁势大,尚需时日集结。周文不过疥癣之疾,若不速除,难道任其在我后方搅扰?若其真与刘季合流,攻灭景驹,则张楚势力复振,于我更为不利!”
此刻已被愤怒和焦躁所支配的章邯,做出了判断:“项梁欲取定陶,岂是易事?定陶城坚,守将亦非庸才,足以坚守待援!待我以雷霆之势,先击溃周文这不知死活的败军之将,再回师定陶,与项梁决战不迟!”
“传令!全军拔营,后军变前军,目标——周文所部!务必将其全歼于颍川之外!”
章邯的声音布满杀意。
“大将军三思啊!”副将还想再劝。
“执行军令!”
章邯冰冷的眼神让副将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庞大的刑徒军再次调动起来,他们的方向并非战略要地定陶,而是被一支偏师引诱着,扑向看似紧急实则次要的目标。
章邯,这位帝国最后的支柱名将,在多重压力和心理失衡下,终于犯下了第一个致命的战略错误——他放弃了以逸待劳,占据要地迎击项梁的最佳时机,被情绪牵着鼻子,追着周文的旗帜,远离了真正的风暴中心,却又在无形中,被牵引着,向着赵戈预设的战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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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方势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拨弄,沿着既定的轨迹开始运转。
项梁大军高歌猛进,兵锋直指定陶,志在必得。
章邯主力调转方向,怒追周文,却也在客观上被拉向定陶区域。
周文谨记赵戈嘱托,且战且退,灵活周旋,将章邯大军引入广阔的预设战场。
沛县方向,刘邦在得到赵戈派来的两千骑兵加强后,实力大增,正式誓师,高举“奉吴王令,讨伐伪王”的旗帜,兵发留县,与景驹秦嘉的军队展开激战。
而在这场愈演愈烈的风暴边缘,一支千人的黑甲骑兵,悄无声息地穿梭在山林河谷之间。
赵戈一马当先,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方,他的目标并非任何一座具体的城池,而是那即将因各方势力碰撞而爆发的能量核心。
棋盘已布,棋子已动。
定陶,这座古老的城池,即将成为决定天下命运的旋涡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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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宫的喧嚣并未因前线的烽火而稍有停歇,反而在这帝国的心脏,一场致命的暗流正在涌动。
四海归一殿内,胡亥高踞龙椅,脸上不见丝毫帝王应有的沉稳,反而充斥着被酒色和谗言掏空了的虚浮与烦躁。
殿下群臣垂首屏息,气氛压抑。
中车府令赵高,此刻正站在玉阶之下,不再是那副低眉顺眼的奴婢相,而是昂着头,刻意渲染出的忧愤腔调,朗读着一份来自前线的秘报。
他的声音尖细而清晰,阴毒无比,扎向特定目标。
“……大将军章邯,闻听颍川败将周文复出,竟置项梁数十万大军于不顾,弃定陶战略要地如敝履,擅自调转主力,追剿周文而去!致使定陶空虚,项梁贼军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此等关乎帝国江山社稷存亡之重大决策,竟如此儿戏,视陛下安危,朝廷法度于何地!”
赵高读完,故作痛心疾首状,跪伏于地,声音带着哭腔:“陛下!章邯手握重兵,却行此狂悖之举,其心叵测啊!定陶若失,敖仓危矣,荥阳危矣!贼军兵锋便可直指咸阳!他这是…他这是要将陛下,将朝廷置于何地啊!”
“什么?”
胡亥猛地从龙椅上弹起,脸色瞬间煞白,身体因惊怒而微微颤抖。
他虽然昏聩,但也知道定陶的重要性,更知道项梁大军逼近意味着什么。
章邯的行为,在他听来,无异于打开了通往咸阳的大门!
“章邯!他…他怎敢如此?!”
胡亥的声音恐惧而尖利,“他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陛下息怒!”赵高抬起头,眼中闪烁着阴毒的光芒,话锋悄然一转,
“章邯大将军或许只是一时糊涂,然其手握帝国全部精锐,权力过大,难免…难免心生骄矜,行事渐无忌惮。且臣听闻…听闻…”他故作犹豫。
“听闻什么?快说!”胡亥急道。
“臣听闻,章邯将军与丞相李斯,素有书信往来,关系匪浅…”
赵高压低声音,却确保殿内每一个人都能听清,“丞相长子李由,亦在外统兵…此次章邯反常之举,背后是否…是否有人指点?是否有人欲效仿当年长信侯之事,以外兵威逼咸阳,行那…行那不臣之举啊陛下!”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瞬间炸开了锅!群臣骇然失色,窃窃私语声四起。
长信侯嫪毐兵变之事,乃是始皇时期一大逆案,赵高此刻提起,其心可诛!
这已不再是弹劾章邯战术失误,而是直接将矛指向了丞相李斯,指控其与边将勾结,意图谋反!
李斯此刻正站在文官首位,闻言如遭雷击,浑身猛地一颤。
他万万没想到,赵高的毒箭竟以这种方式,狠辣直接地射向自己!他急忙出列,扑通跪倒在地,老迈的身躯因愤怒和恐惧而剧烈颤抖。
“陛下!老臣冤枉!老臣对陛下,对大秦忠心耿耿,天地可鉴!赵高此言,纯属诬陷!恶毒至极的诬陷!”
李斯声音嘶哑,“章邯将军之事,老臣毫不知情!至于犬子李由,更是远在边郡,恪尽职守,岂会有不臣之心?陛下明察!切不可听信小人谗言,自毁长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