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陵舟骑马入宫时，天光正斜。
他没带随从，玄色长袍被风吹得贴在身上，腰间苍雪剑未出鞘。守门侍卫认得他，低头让路，没人敢问一句。
御书房外，暗影守在廊下。看见他来，只微微点头。
门开了。慕容景坐在案前，手里拿着一份奏折，抬头看他一眼，把笔放下。
“皇叔今日怎么有空进宫？”
谢陵舟站在门口，没走近。
“臣有一事，私请陛下。”
慕容景挑眉。他知道这不是寻常奏对。一个手握兵权的亲王，穿常服独来，说“私事”，那就不是小事。
“说。”
谢陵舟抬脚上前，走到殿中，单膝跪地。
“臣，求赐婚。”
空气静了一瞬。
慕容景没动，只是看着他。良久才开口：“娶谁？”
“凤昭月。”
这三个字落下，屋檐上的风都停了。
慕容景慢慢起身，绕过案桌走到他面前。
“你知不知道，皇家赐婚不是儿戏？你是先帝胞弟，身份尊贵，婚配需礼部议、百官知、祖庙告。你现在就这么跪下来，一句话要人，朝堂会怎么说？”
谢陵舟没抬头。
“臣知道。”
“那你为何不走流程？”
“因为我不想等。”他声音低，却稳，“她救我三次于死地，陪我破九阵，闯幻境，封母石。我寒毒发作时，是她用火纹替我续命。裴仲设局杀我，是她提前看出气运凶兆，拦下毒酒。边关大战，她为我铸三千火刃，七日不眠。她本可以活成旁人眼中的闺秀，却跟着我刀尖上走了一程又一程。”
他说完，摘下腰间苍雪剑，双手奉上。
“若陛下觉得不合礼制，臣愿自请降爵，交还兵权，只求一纸婚书。”
慕容景盯着他看了很久。
忽然笑了。
“你以前从不求人。”
“以前我不懂。”
“现在懂了？”
“现在懂了。”谢陵舟终于抬头，“她是我的命。没有她，我早就死在那场祭坛里。天下人都知道我们是绑在一起的，何必再拖着名分？”
慕容景转身走回案前，提笔蘸墨。
“凤昭月已是荣安郡主，身份够格。百姓称颂她仁义，朝臣敬她智谋。你二人共历生死，情分早非权宜之计。你说得对——这事不该拖。”
他落笔如飞，纸面沙沙响。
不过片刻，一道诏书写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国大将军谢陵舟，功高德劭；荣安郡主凤昭月，智勇双全。二人同心协力，护国安民，实乃天作之合。特赐婚配，结秦晋之好，择吉日完婚，钦此。】
朱印盖下，红得刺眼。
慕容景吹干墨迹，亲手将诏书递给他。
“拿去吧。别让她等太久。”
谢陵舟接过诏书，收进袖中。叩首一礼，起身离开。
一路无话。
他走出宫门，翻身上马，玄甲卫列队跟随。马蹄声起，朝着王府方向而去。
此时王府内，凤昭月还在书房。
她刚批完最后一份粮道文书，笔尖一顿，墨滴落在纸上，晕开一朵花。
她没擦，只是放下笔，看向窗外。
阳光比刚才亮了些，照在屋檐的瓦片上，反出一层金边。
她突然觉得心口发热。
掌心火纹轻轻跳了一下。
不是痛，也不是预警，像心跳同步了什么人。
她站起来，走到院中。
风迎面吹来，裙摆微扬。
远处传来马蹄声。
她抬头看去。
谢陵舟从大门进来，下马，挥手让护卫退下。他穿着那件旧玄袍，步子很稳，一步步朝她走来。
她站在原地，没动。
两人距离越来越近。
他停下，在她面前一步远的地方。
伸手，握住她的手。
掌心相贴的那一瞬，火纹同时亮起，温热蔓延到指尖。
“我进宫了。”他说。
她看着他。
“做了什么？”
“求了婚。”
她呼吸一滞。
“陛下……答应了？”
他从袖中取出那道诏书，展开一角给她看。
明黄纸面，朱红大印，字迹清晰。
凤昭月眼眶一下子红了。
她没哭出声，但眼泪已经挂在睫毛上，摇摇欲坠。
她抬头看他，眼里全是光。
“你不怕朝议？不怕有人说你冲动？不怕……将来后悔？”
谢陵舟摇头。
“我不怕。我等这一天很久了。从你在祭坛为我挡剑开始，从你白发如雪还攥着步摇不放开始，从你原谅老夫人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我不能放开你。”
他另一只手抬起，轻轻擦掉她眼角的泪。
“从此以后，你不是替嫁来的弃妇，也不是靠自己挣扎求生的孤女。你是谢陵舟的妻子，是我光明正大娶回来的人。这一生，我护你周全，与你同老。”
凤昭月嘴唇动了动，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她反手紧紧抓住他的手，像是怕这是一场梦。
远处传来钟声，是城楼报时。
两人站在院子里，手握着手，谁也没松。
书房桌上，那支旧步摇静静躺在抽屉里，漆黑簪身上的焦痕依旧明显。
而此刻，阳光照进窗棂，落在他们交叠的手上。
火纹余温未散。
谢陵舟低头看她。
“等圣旨送到那天，我们就办婚礼。”
她点头。
“好。”
他笑了。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笑得这么轻松。
像压在肩上的十年重担，终于卸下了。
凤昭月也笑了。
她仰头看着他，眼里有泪，也有光。
“你说一生相守。”
“我说了。”
“我信。”
他握紧她的手。
“你不该信别人，就信我一个。”
她没回答。
只是靠进他怀里。
他抬手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
风穿过庭院，吹动屋檐下的红绸，那是前几天百姓送来的祝福，还没撤下。
一对鸽子从屋顶飞过，扑棱棱地，落在隔壁院墙。
凤昭月闭上眼。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也听见他的。
一样快。
一样稳。
她轻声说：“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有这一天。”
他低声回：“但我一直等着你。”
她抬起头。
“真的？”
他看着她，眼神认真。
“我谢陵舟此生只娶一人，就是凤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