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能救？”
靖王萧玦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在楚清弦的心上。外间所有人的目光，太医的惊疑，墨羽的审视，侍女们的惶惑，此刻都聚焦在她这个刚从鬼门关爬回来、衣衫朴素的庶女身上。
救？如何救？
她如今灵力微薄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手边除了一枚残旧铜钱，再无他物。而室内老夫人身上的死气，与这王府弥漫的凶煞之气同根同源，浓烈得几乎凝成实质。
这是一场几乎没有胜算的豪赌。救不了，她今日恐怕难以活着走出靖王府。救了……便意味着她彻底暴露在这位煞神王爷的视野中心，再无退路。
电光火石间，楚清弦已然做出了选择。示弱与退缩，在此刻毫无意义。
她抬起眼，目光越过萧玦，仿佛穿透那厚重的门帘，直抵内室病榻，声音清晰而冷静，带着一种与年龄、身份全然不符的笃定：“臣女需要亲眼一看，方能断言。”
萧玦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快的波动。他未发一言，只是侧身让开了通路。
楚清弦深吸一口气，攥紧袖中那枚温热的旧铜钱，迈步走入内室。
药味混杂着衰老躯体特有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雕花拔步床上，一位老妇人双目紧闭，面色是一种不祥的灰败，嘴唇泛着青紫。她的呼吸极其微弱，胸膛几乎不见起伏，浓郁的黑色死气如同跗骨之蛆，缠绕在她周身，尤其盘踞在眉心祖窍位置，正不断吞噬着她本就微弱的生机。
太医陈景然看到进来的竟是个陌生少女，先是愕然，随即看向萧玦，欲言又止。
楚清弦无视了所有目光。她走近床榻，并未把脉，也未询问病情，只是静静地“看”着。在她灵觉的感知中，老夫人体内的煞气并非无序弥漫，其核心处，隐约有一点极其隐晦的、带着恶意的“印记”，正如同一个微型的漩涡，源源不断地汲取着外界的凶煞之气，灌入老夫人体内。
这不是寻常病症，这是煞气侵髓，邪印锁魂！“如何？”萧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楚清弦转过身，面对他，直言不讳：“非药石可医。老夫人是中了煞毒，其根源，与困扰殿下的煞气同出一源，且有邪物为引，寄生体内，不断汲取煞气，摧残生机。”
“邪物？”陈太医失声惊呼，脸上写满了“荒谬”二字。他行医数十载，从未听过如此怪力乱神之说。
萧玦的眼神却骤然锐利如鹰隼。困扰他多年的煞气，太医院束手无策，钦天监语焉不详，如今却被一个初次见面的少女一口道破根源，甚至指出了母亲病情的关窍——邪物为引！
“可能取出？”他追问，声音更沉。
“可试。”楚清弦吐出两个字，没有十足把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但需殿下相助。”
“说。”
“第一，我需要一件老夫人常年贴身佩戴、沾染其生气最重的物件，最好是金属之物。第二，”她目光直视萧玦，“在我行事时，无论发生何事，殿下需以自身气势，暂时镇住这屋内乃至院外的煞气，使其不得躁动反扑。”
第一个要求尚可理解，第二个要求则显得玄之又玄。镇住煞气？如何镇？
萧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询问具体方法，只吐出一个字：“可。”
很快，一位老嬷嬷颤巍巍地取来一枚色泽暗沉、雕刻着福寿纹样的银质长命锁，说是老夫人自年轻时便贴身佩戴的。
楚清弦接过长命锁，触手微凉，其上确实萦绕着一丝微弱但纯净的生气，与老夫人同源。她将自己那枚旧铜钱与长命锁并置于掌心，暗中以意念沟通，借银锁之气为桥，铜钱之性为引。
随即，她转向萧玦：“请殿下静心凝神，意守乾坤，想象自身气息如烈日熔炉，笼罩此室。”
萧玦闭目，依言而行。
就在他凝神的刹那，楚清弦敏锐地感觉到，周遭那原本蠢蠢欲动的凶煞之气，仿佛被一股无形而霸道的力量强行压制，变得滞涩了几分！
就是现在！楚清弦不敢怠慢，她并指如笔，以铜钱为锋，虚悬于老夫人眉心之上。她口中念念有词，声音低微却带着奇异的韵律，并非这个时代的语言，而是沈家传承的古咒。
随着咒文响起，她指尖那枚旧铜钱竟开始微微发烫，散发出一种肉眼不可见、但在她灵觉中却温暖明亮的柔和白光。她引导着这缕微光，如同最精细的手术刀，小心翼翼地探向老夫人眉心那团最为浓稠的黑色煞气核心——那个邪恶的“印记”。
“嗡——！”
就在白光触及印记的瞬间，那团死气仿佛有生命般剧烈地反抗起来，发出无声的尖啸，一股阴寒刺骨的反震之力顺着意念传来，震得楚清弦手臂发麻，喉头一甜，几乎要吐出血来！
她咬紧牙关，死死稳住指尖的铜钱。袖中的手因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萧玦虽闭着眼，却仿佛能感知到这场无形的较量，他周身那股霸道的气势更加凝实，如同无形的壁垒，将外界煞气的支援死死挡住。
楚清弦集中全部精神，将灵魂深处仅存的那点力量，毫无保留地灌注进铜钱之中。
“破！”
她心中一声低喝！
铜钱上的白光骤然一亮，如同利针刺破脓包，精准地击中了那邪异印记的核心！
“啵——”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气泡破裂的异响在寂静的内室响起。
与此同时，老夫人身体猛地一颤，张口吐出一小口粘稠的、散发着腥臭气的黑血！那黑血落在地毯上，竟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蠕动了一下，随即才彻底消散。
而萦绕在她眉心和周身的那浓重死气，如同失去了源头，开始缓缓消散，虽然并未完全清除，但那股不断吞噬生机的恶力，已然消失！
老夫人灰败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极淡的血色，原本微弱得几乎停止的呼吸，也变得明显、悠长了一些。楚清弦身形一晃，踉跄着后退半步，脸色苍白如纸，浑身虚脱，全靠强大的意志力才勉强站住。那枚旧铜钱在她掌心，色泽似乎更加黯淡了几分，甚至隐隐多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内室之中，落针可闻。
陈太医目瞪口呆地看着老夫人明显好转的气色，又看看地上那滩诡异的黑血，最后看向楚清弦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侍候的老嬷嬷反应过来，喜极而泣，扑到床前轻声呼唤：“老夫人！老夫人您感觉如何？”
萧玦缓缓睁开双眼，首先看向自己的母亲。确认了她气息平稳，面色转好之后，他那万年冰封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随即，他的目光转向几乎站立不稳的楚清弦，深邃的眸底，翻涌着复杂难明的情绪——震惊、审视，以及一丝……确认后的灼热。
他走到楚清弦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依旧听不出太多波澜，却不再冰冷刺骨：
“你做到了。”
楚清弦勉强压下喉间的腥甜，虚弱地笑了笑：“侥幸……暂缓了危机。但老夫人体内煞毒沉积已久，身体亏空，需慢慢调理。而那煞气根源……”
她顿了顿，抬头迎上萧玦的目光，语气凝重：
“殿下，府上这‘大凶绝地’的格局若不破除，今日之事，恐会重演。而且，”
“这煞气并非天然形成……恐怕是人为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