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悬空,将墨色的海面与湖心岛嶙峋的礁石染上一层不祥的暗红。凄厉的惨叫声与邪气的嘶吼声,不断从岛屿中央的祭坛方向传来,如同地狱传来的序曲,预示着百魂血祭已然拉开了残酷的序幕。
时间,刻不容缓。
凌云与苏瑶避开正面战场的喧嚣,凭借着瑶光长老那盏本命灯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指引,悄然潜行至湖心岛西侧一处极其隐蔽的岩壁之下。岩壁上爬满了湿滑的苔藓与藤蔓,若非本命灯的光芒在靠近此处时微微炽热,根本无人能发现其异常。
“在这里。”凌云目光锐利,拨开层层藤蔓,露出了后面一扇与岩石几乎融为一体、若非仔细探查绝难发现的石门。石门之上,刻满了复杂而古老的符文,而在石门的正中央,有一个约莫玉佩大小的凹槽。那凹槽的轮廓与纹路……
苏瑶伸出指尖,轻轻拂过那凹槽的每一道曲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追忆的温柔。她回头,对凌云展颜一笑,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宿命感:“师兄,你看这凹槽,像不像……刚好能放下我们的同心佩?”
凌云上前,凝视着那熟悉的纹路,前世被尘封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那是他与她,前世还是寂灭剑尊与冰魄仙姬时,为了应对可能出现的危机,共同设计并布下的隐秘后手。他低沉应道:“嗯。是你我前世……一起设计的暗门。”
苏瑶眼眸微亮,带着几分欣喜与确认:“师兄你也全部记起来了?当年你还说,这暗门需得‘双灵同契,心意相连’方能开启,如此一来,任谁也无法偷走我们藏在里面的东西。” 她说着,小心翼翼地将那枚重现世间、流转着青蓝光华的同心佩,嵌入凹槽之中。
严丝合缝。
凌云耳根微热,没有接话,只是在那同心佩嵌入的瞬间,感受到掌心传来的、与她同源的灵力波动,内心却是一片汹涌:原来从那么早开始,他潜意识里,就想将她与自己的所有,牢牢绑定在一起,不容他人染指。
“嗡——”
低沉的机括声响起,石门缓缓向内滑开,露出了一条幽深、向下倾斜、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一股阴冷、潮湿,夹杂着陈腐与邪异的气息,扑面而来。
两人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踏入其中。
通道内并非一片黑暗,两侧墙壁上镶嵌着某种能自发微光的矿石,投下惨淡而摇曳的光影。然而,这光芒非但不能带来安全感,反而更添几分诡谲。地面、墙壁,甚至空气中,都隐隐流动着肉眼难以察觉的、扭曲空间的能量波纹——正是古籍中记载的、极其恶毒的“噬魂阵”!
此阵并非以杀伤为主,而是会放大并显化闯入者内心深处最痛苦、最不愿回忆的片段,形成足以乱真的幻象,折磨其神魂,使其沉沦其中,不攻自破。
两人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步步前行。凌云凭借前世丰富的经验与强大的剑心,总能先一步堪破虚妄,避开陷阱。苏瑶跟在他身后,亦是全神贯注。
然而,就在通道中段,苏瑶脚下似乎踩到了一块略微松动的石板!
霎时间,她眼前的景物天旋地转!
不再是幽暗的通道,而是变成了万丈悬崖之巅!狂风猎猎,卷动着她的冰蓝裙袂。面前,是墨渊那张扭曲而疯狂的脸,他手中凝聚着致命的幽冥毒光!而她的身后,是深不见底的深渊!更让她心神俱震的是,她感觉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从侧面传来——是凌云!前世的凌云,眼神空洞,面色冰冷,正一掌向她推来,要将她推下悬崖!
“不……师兄!” 巨大的痛苦与背叛感瞬间攫住了苏瑶的心脏,她踉跄着后退,脸色煞白,仿佛再次亲身经历那撕心裂肺的一刻。
“苏瑶!醒醒!那是幻象!”
就在她心神即将失守的刹那,一只温暖而有力的大手,紧紧握住了她冰凉微颤的手。凌云那熟悉而沉稳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她耳边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与急切!
与此同时,他并指如剑,一股凝练的寂灭剑意并非斩向实体,而是悍然劈向那无形的幻象源头!剑意过处,空间一阵扭曲,那逼真的悬崖、墨渊、以及“推她”的凌云,如同镜花水月般寸寸碎裂,消散无踪!
而苏瑶腰间,那枚嵌入凹槽后似乎与通道产生某种联系的同心佩,也适时地散发出温润平和的光芒,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将周围试图再次凝聚的邪异能量悄然驱散。
通道恢复了原本的幽暗,只剩下两人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苏瑶惊魂未定,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凌云坚定而温暖的力道,以及同心佩那令人安心的波动,她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下狂跳的心脏,声音带着一丝后怕的沙哑:“师兄……我……”
“我在。”凌云打断了她的话,握着她手的力量稍稍加重,目光深邃地凝视着她,“别被它骗了。前世……是我无能,未能护你周全,但推你坠崖,绝非我本意。” 他此刻记忆已然复苏,想起当时是被墨渊以噬心咒暗算,那一推,实则是为了让她避开墨渊瞄准她后心的致命毒箭。
苏瑶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痛惜与愧疚,以及那深藏眼底的情意,心中一酸,又涌起无尽的暖流,轻轻回握了他的手,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们快走吧。”
经历此劫,两人更加谨慎。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抵达通道尽头,已经能隐约看到前方传来祭坛血光与嘈杂声时,异变再生!
“嗷呜——!”
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自通道两侧的阴影中猛扑而出!那是一种通体漆黑、形似饿狼,但双眼却燃烧着暴戾血光的妖兽——幽影兽!它们显然已被九幽门的邪气彻底控制,只剩下杀戮与吞噬的本能,张开流淌着涎水的巨口,露出森白獠牙,直取两人要害!
凌云眼神一冷,断剑瞬间出鞘,寂灭剑意如同潮水般涌出,就要将这些拦路的邪物斩灭!
“唧唧——!”
“呜——!”
就在此时,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
只见点点冰蓝色的荧光,如同星河流淌,自通道后方迅速飞来——正是之前在毒瘴林中遇见的那群蓝翅灵蝶!它们翩跹飞舞,翅翼洒落的光粉似乎带着奇异的安抚与引导之力,竟让那些狂暴的幽影兽动作出现了瞬间的迟疑与混乱!
紧接着,一道白影快如闪电,猛地从灵蝶群后窜出,精准地拦在了凌云和苏瑶身前!正是那只在寒洞中被苏瑶安抚、尾尖跳跃着幽蓝与粉红交织火焰的冰焰狐!
“小白!”苏瑶惊喜地叫出了前世给它取的名字。
冰焰狐亲昵地回头,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苏瑶的手心,喉咙里发出委屈又带着依赖的“呜呜”声,仿佛在说“我终于找到你了”。随即,它转过头,面对那些幽影兽,猛地张口,喷出一道并非极寒、反而带着净化之力的粉红色火焰!
那火焰触及幽影兽,并未造成严重的烧伤,却让它们身上的浓郁邪气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褪去,眼中的血红也黯淡下去,发出了痛苦的哀嚎,攻势大减!
凌云挥剑将几只漏网之兽劈退,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尤其是那冰焰狐对苏瑶的亲昵态度,忍不住挑了挑眉,语气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极淡的酸意:“你倒是连前世随手收养的妖兽都记得清清楚楚,偏偏把我忘了个干净。”
苏瑶闻言,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心情瞬间轻松了许多。她一边配合着凌云清理剩余的幽影兽,一边从储物袋中摸出一块桂花糖糕,递给眼巴巴望着她的冰焰狐,又瞥了凌云一眼,语带调侃地说道:“怎么会忘?师兄当年为了帮我抓还在幼生期、调皮捣蛋的小白,不小心踩空掉进寒潭,冻得嘴唇发紫还死不承认的事,我可都记着呢,能记一辈子!”
凌云:“……” 他耳根微红,默默挥剑,将一只试图偷袭的幽影兽劈成了两半。内心却是无奈又带着一丝甜意:这种陈年糗事,她倒是记得牢。
与此同时,湖心岛正面战场。
喊杀声震天,法术的光芒与幽冥邪气不断碰撞、爆裂。铁岩挥舞着巨斧,如同战神下凡,每一次劈砍都带着开山裂石之势,将冲上来的九幽门修士逼得连连后退。石锋则如同灵活的游鱼,在各种障碍间穿梭,手中的符箓如同不要钱般撒出,彩色烟雾、冰冻陷阱、雷电锁链……花样百出,有效地干扰着敌人的阵型。
然而,负责指挥的瑶光长老,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甚至……古怪。
“铁岩!左边!对,劈死那个放冷箭的!”石锋高声指挥。
铁岩怒吼一声,巨斧带着万钧之力就要向左横扫而去!
“且慢!”瑶光长老却突然闪身,看似无意,却恰好挡在了铁岩的攻击路线上,手中拂尘一挥,一道柔和的灵力将铁岩的斧势引偏了几分,让那名九幽门修士侥幸逃过一劫。
铁岩收势不及,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稳住身形,又急又怒,瓮声瓮气地吼道:“长老!您这是做什么?!为什么总拦着俺?!再这么磨蹭下去,凌师兄和苏师妹在下面要是被发现了,被围攻了可咋办?!”
瑶光长老脸色苍白,额角有细密的冷汗渗出,她眼神闪烁,不敢与铁岩对视,只是攥紧了袖中的本命灯,声音带着一种不自然的紧绷:“再……再等等!时机未到!石锋的符箓阵还没完全布好,贸然冲击,恐损失惨重!”
刚刚跑回来汇报情况的石锋闻言,一脸莫名其妙,指着不远处几个已经被激活、闪烁着灵光的阵法节点,大声道:“长老!我早就布好了啊!您是不是太累了?我看您脸色很不好,手指……您袖口那里的手指怎么好像有点发黑?”
瑶光长老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将手缩回袖中,强自镇定道:“无妨,只是沾染了些许邪气。准备……准备下一波进攻!” 然而,在她宽大的袖袍之内,那半片紧贴着她皮肤的、来自墨渊的噬心花花瓣,正散发着灼人的热度,一丝丝阴冷的邪力,正不断侵蚀着她的意志,试图操控她的行动。
通道之内,有了灵蝶引路与冰焰狐助战,凌云与苏瑶前进的速度快了许多。在经过一处拐角时,苏瑶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墙壁下方,那里,似乎刻着几个极其细微、几乎被苔藓覆盖的小字。
她心中一动,蹲下身,轻轻拂去苔藓。
那是四个歪歪扭扭、却带着一股笨拙而执着劲头的字——阿云护瑶。
苏瑶的指尖停留在那熟悉的笔迹上,眼眶瞬间湿润了。她想起来了,前世有一次她抱怨这暗门通道像迷宫,容易走丢,当时凌云只是冷冷地“嗯”了一声,没想到,他竟偷偷在这里,刻下了这样的字迹。
凌云也看到了那四个字,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耳根泛红,低声道:“……快到了。”
苏瑶站起身,用力眨了眨眼,将涌上的泪意逼回,嘴角却弯起了一个无比温柔的弧度:“嗯,我们走。”
而冰焰狐尾尖那跳跃的粉色火焰,在与幽影兽的战斗中,竟与苏瑶手中的同心佩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共鸣,净化邪气的效果愈发显着。这并非偶然,似乎预示着,这份源自守护与挚爱的纯净力量,在未来对抗更深的黑暗时,将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