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深得像化不开的浓墨。 万籁俱寂。 别墅里只有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 顾霆琛终于沉沉睡着。 眉头紧锁。 即使在梦中。 似乎也摆脱不了那份混乱的痛苦。 他无意识地翻身。 手臂搭在身边空荡荡的位置。
我轻轻抽出被他压住的衣角。 动作小心翼翼。 生怕惊扰。 也怕惊醒这份难得的平静。 脚下昂贵的地毯吸走了所有声音。 如同行走在虚空中。
金钱！ 母亲的天价新药费！ 像悬在头顶的铡刀！ 催命符般压得我喘不过气！ 苏念安！ 不能再等了！ 必须找陈伯谈谈！ 那张支票… 必须拿到！
走廊幽深。 壁灯散发着惨白冰冷的光。 将我的影子拉得细长扭曲。 像另一个惴惴不安的灵魂。 心跳声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 咚咚咚！ 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管家书房在走廊尽头。 门缝下方。 透出一线微弱的光晕。 还没睡？ 正好！
我放轻脚步。 尽量贴着墙根挪动。 冰凉的墙壁透过薄薄的睡衣传来寒意。 指尖冻得微微发麻。
就在距离书房几步之遥时—— 里面突然传来极其轻微、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是陈伯！ 他在打电话！ 声音断断续续。 像毒蛇在黑暗中吐信！
“…小姐放心…” 这个词钻进耳朵！ 瞬间让我毛骨悚然！ 小姐？！ 林薇薇？！
我猛地刹住脚步！ 屏住呼吸！ 身体死死贴着冰冷的墙壁！ 心脏疯狂擂动！ 几乎要冲破喉咙！
“我会盯紧…” 陈伯的声音平板无波。 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忠诚！ “动向很清楚…” “…那个苏念安…” 我的名字！ 被他冰冷的吐出来！ 像在评估一件物品！ “最近…确实很得少爷依赖…”
轰！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又瞬间冻结！ 盯紧？！ 依赖？！ 他在向林薇薇汇报！ 汇报顾霆琛对我的态度？！ 原来… 那双无处不在的眼睛… 背后是林薇薇的遥控！
寒意如同冰冷的毒液！ 瞬间窜遍四肢百骸！ 我死死捂住嘴！ 才没让惊喘逸出！ 指尖掐进掌心！ 带来尖锐的刺痛！ 苏念安！ 你看！ 你的一举一动！ 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
“林小姐那边也…” 陈伯的话音被打断。 似乎电话那头在吩咐什么。 他恭敬地应着。 “是…” “按计划进行…” “药…拖住…”
药？！ 拖住？！
轰！ 像一道惊雷！ 狠狠劈在脑海！ 母亲的新药？！ 那笔救命钱？！ 他们连这个也要操控？！ 也要拖？！ 拖死妈妈？！
巨大的愤怒和灭顶的恐惧！ 瞬间攫住了心脏！ 像被一只冰冷的巨手死死攥紧！ 揉搓！ 痛得无法呼吸！ 林薇薇！ 陈伯！ 他们好毒的心肠！
眼前阵阵发黑！ 我死死咬住下唇！ 尝到浓重的血腥味！ 才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不行！ 不能被愤怒冲昏头脑！ 苏念安！ 冷静！ 必须冷静！
就在这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动静！ 从身后走廊传来！ 像是什么东西被碰倒了！
我魂飞魄散！ 猛地扭头！ 心脏骤停！ 只见顾霆琛！ 穿着单薄的睡衣！ 赤着脚！ 像个迷失的幽灵！ 站在走廊阴影里！ 眼神空洞迷茫！ 正无意识地揉着眼睛！ 而他脚边！ 一个装饰用的青瓷小花瓶！ 正骨碌碌滚开！ 停在灯光边缘！ 刚才那声响！ 是他梦游时碰倒的！
巨大的恐慌瞬间席卷！ 苏念安！ 完了！ 被发现了！ 陈伯一定听到了！
几乎是同时！ 书房里陈伯的声音戛然而止！ 紧接着！ 书房门把手猛地转动！ 发出清晰的“咔嚓”声！ 他要出来了！
千钧一发！ 我根本来不及思考！ 身体比脑子更快！ 猛地朝前一扑！ 借着花瓶滚动的声响掩护！ 狼狈地扑到顾霆琛身边！ 一把抓住他冰凉的手！ “霆琛！” 声音带着被“惊吓”的颤抖。 “你怎么醒了？！” “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装作刚刚发现他出来的样子。 把他往远离书房的方向拉。“快回房！地上凉！”
顾霆琛茫然地看着我。 眼神涣散。 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念念…我渴…” 他含糊地说。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引发了多大的危机。“喝水…”
书房的门。 在这时被拉开了！ 光亮倾泻而出。 陈伯刻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 精准地扫过： 滚落在地的花瓶。 被我拉着、一脸懵懂的顾霆琛。 还有… 我惊魂未定、强作镇定的脸！
空气瞬间凝固！ 沉重的压迫感几乎让人窒息！ 他能猜到吗？ 我刚才在偷听？！ 苏念安！ 撑住！ 绝不能露馅！
“少…少爷？” 陈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外和审视。 目光在顾霆琛脸上停留片刻。 似乎在判断他是真梦游还是… “您怎么出来了？”
“念念…” 顾霆琛根本没理会陈伯。 反手抓住我的胳膊。 往我身后缩了缩。 眼神里带着对陈伯惯有的警惕和一丝…不安？ “喝水…” 他只对我重复。 像只依赖主人的大型犬。
“好，好，喝水。” 我连忙顺着他的话。 声音带着安抚。 仿佛刚才只是被突然出现的顾霆琛吓了一跳。 “陈伯，” 我转向门口的管家。 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自然。 “霆琛醒了要喝水。花瓶…可能他不小心碰倒了。” 我指了指地上的瓷器碎片。 “麻烦找人收拾一下。”
陈伯的目光。 如同冰冷的探照灯。 在我脸上来回扫视。 带着审视和…一丝深不见底的怀疑？ 他那张刻板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下颌线似乎绷得比平时更紧。 沉默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 他才微微颔首。 “是，苏小姐。” 声音平板无波。 “我这就处理。” 他侧身让开路。 目光却依旧牢牢锁在我身上。 像在无声地警告。“请带少爷回房休息。夜深了，不宜四处走动。”
“明白。” 我垂下眼睫。 避开他锐利的视线。 感觉后背的冷汗已经湿透睡衣。 冰凉黏腻。 “我们这就回去。” 我拉着浑浑噩噩的顾霆琛。 绕过陈伯冰冷的注视。 快步走向主卧。 每一步。 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
关上卧室门。 隔绝了那道冰冷的视线。 我才敢大口喘息！ 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心脏还在疯狂跳动！ 差一点… 就差一点… 就被发现了！
“念念…水…” 顾霆琛小声催促。 把我从巨大的后怕中拉回现实。
我机械地倒了杯温水递给他。 他咕咚咕咚喝完。 满足地舔舔嘴唇。 眼神依旧茫然。 “睡觉…” 他嘟囔着。 自己爬上床。 伸手摸索着。 习惯性地抓住我的手腕。 紧紧攥住。 “念念…陪…” 含糊地说完。 闭上眼睛。 呼吸很快变得平稳悠长。
而我。 僵坐在床边。 手腕被他滚烫的手心包裹着。 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脑中反复回响着书房里那些致命的断句—— “小姐放心…” “我会盯紧…苏念安…” “很得少爷依赖…” “药…拖住…”
每一个字！ 都像淬毒的针！ 狠狠扎进神经！
苏念安！ 你看清了吗？ 管家陈伯！ 根本不是顾家的忠仆！ 他是林薇薇安插在顾家的耳目！ 那双无处不在的眼睛！ 时时刻刻监视着你！ 监控着顾霆琛的一举一动！ 甚至连母亲的救命钱… 都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故意拖延！
巨大的阴谋感如同冰冷的藤蔓！ 无声地收紧！ 缠得人喘不过气！ 这栋金碧辉煌的别墅… 从来就不是什么庇护所！ 而是一座处处杀机的斗兽场！ 林薇薇是幕后的驯兽师！ 陈伯是她的鞭子！ 而我… 就是那头被围观的困兽！
顾霆琛无意识地收紧手臂。 将我拉得更近。 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颈窝。 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他满足地喟叹。 呓语般呢喃： “念念…在…真好…”
这份滚烫的依赖… 此刻却像最沉重的枷锁！ 压得我几欲窒息！ 苏念安！ 你偷来的这份虚假温情… 滋养着林薇薇的恨意！ 喂养着管家的监视！ 更可能… 亲手葬送母亲活下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