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尘那句轻飘飘的“现在,该我喂你吃点东西了”,如同一道无声的敕令,在法则层面悍然生效。
那五根刺入虚空节点的【定界神针】,其作用远非“缝合”那么简单。它们像五颗被强行植入精密仪器中的悖论齿轮,开始疯狂逆转那片区域的法则逻辑。
“吞噬”之力并未消失。
恰恰相反,在“绝对静止”与“五行轮转”的双重扭曲下,这股席卷天地的伟力被强行拧成了一个麻花。它失去了向外扩张的目标,转而被一股更加蛮横的定义,将其作用范围,向内,再向内,极限收缩!
于是,宇宙诞生以来最荒诞的一幕上演了。
那张足以吞噬大陆的终极巨口,在被篡改的空间曲率下,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猛地向内一合!
它没有咬到永冻冰原,没有咬到任何物质。
它结结实实地,咬在了自己的另一边脸上。
“呜……???”
如果概念有表情,那么“饕餮”此刻的脸上,一定写满了极致的、纯粹的、深入骨髓的懵逼。
一股无法用任何语言描述的剧痛,混杂着颠覆其存在根基的荒谬感,轰然在它的意志核心炸开!
它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代表着“流动”与“饥饿”的右半边概念之躯,正遵循着它下达的最高指令,疯狂地、贪婪地、高效地……啃食、消化着自己那同样代表“流动”与“饥vering”的左半边概念之躯。
我……在吃我?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创世之初的混沌神雷,劈碎了它由纯粹“饥饿”构成的简单逻辑。
吞噬,是它的本能,是它存在的唯一意义。它可以吞噬时空,吞噬法则,吞噬万物。但它从未想过,有一天,它吞噬的目标,会是它自己。
这是一种来自概念根基的“自我攻击”。
就像一条蛇,在极致的饥饿下,从尾巴开始,一节一节地将自己吞入腹中。痛苦是次要的,那种眼睁睁看着自我被自我抹除,存在被存在否定的悖论式酷刑,才是最深沉的恐惧。
“吼——!!!”
一声凄厉、尖锐、充满了不甘与惊恐到极点的咆哮,不再是意志的冲击,而是纯粹的、源自灵魂崩解前的哀鸣。
天穹之上,那片正在被强行“闭合”的黑暗,开始了剧烈的、不规则的坍缩。
大片大片的“黑暗”物质,如同被酸液腐蚀的血肉,剥离、消散,化作最原始的虚无。那不是被外力摧毁,而是被其内部的“吞噬”之力消化殆尽。
它庞大的概念之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内部开始崩溃、瓦解。
它想停下,却无法违抗自己下达的“吞噬一切”的最高指令。
它想挣脱,却被五根【定界神针】死死地钉在“自我吞噬”这个逻辑闭环里,动弹不得。
这一刻,它终于明白了那个“厨子”的险恶用心。
他不是在封堵自己的嘴,他是在……逼着自己把自己吃掉!
这是何等恶劣、何等歹毒、何等亵渎“吞噬”这一神圣概念的酷刑!
求生的本能,终于压倒了那份被扭曲的疯狂。再不走,它真的会被自己活活“撑死”!
“饕餮”用尽了最后的力量,不再试图反抗那五根神针,而是猛地收缩自己仅存的概念核心。它做出了一个壮士断腕般的决绝选择,主动割裂了自己超过七成的概念之躯!
那些正在疯狂“自我消化”的庞大身躯,被它当做弃子,任由其在悖论中湮灭。而它仅存的核心意志,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漆黑流光,带着前所未有的虚弱与狼狈,一头撞向天穹那道即将愈合的黑色裂缝!
它逃了。
以一种自诞生以来最屈辱、最惨烈的方式,逃之夭夭。
但在它彻底消失于盘古大陆之前,一道蕴含着永恒怨毒与无尽饥饿的印记,却无视了空间与法则的阻隔,跨越维度,如同一根烧红的烙铁,狠狠地印在了永冻冰原中心,林尘的真灵之上!
那不是诅咒,也不是攻击。
那是一个坐标,一个不死不休的复仇誓言。
它在告诉林尘,也告诉整个宇宙——我记住你了,等我消化完这次“惨痛”的教训,等我理解了“我吞噬我”这种全新的“进食”方式,我会回来,将你连同你的灵魂,你的因果,你存在过的一切痕迹,都彻底嚼碎!
林尘清晰地感受到了那道烙印,他甚至能“闻”到其中那股子气急败坏又委屈到极点的味道。
他微微挑眉,神念内视,看着自己那光华璀璨的真灵上,多出来的那个小小的、如同墨点般的黑色印记。
他伸出一根手指,对着那印记凌空弹了一下。
“啧,还学会放狠话了。”
……
天空的裂缝,在饕餮逃离之后,缓缓愈合。
最后一道黑暗被光明驱散,温暖的阳光,时隔许久,终于重新洒满了这片饱经蹂躏的白色大地。
永冻冰原,劫后余生。
“啊啊啊啊——要摔死啦!”
“前面的让让!我要砸你头上了!”
“谁有缓落术!给个技能啊!事后给钱!”
“牧师!准备群体治疗!圣骑士把无敌都开起来!准备迎接冲击!”
高空中,那场史无前例的“玩家雨”终于落下了帷幕。
成千上万的玩家,如同下饺子一般,噼里啪啦地砸在冰面、雪地、以及那些同样从空中掉下来的冰山碎石上。
一时间,白色的伤害数字和被摔死的系统提示,伴随着各种惨叫声、咒骂声,响成一片。
场面依旧混乱,但所有活下来的人,心中却充斥着一种不真实的、恍如隔世的狂喜。
活下来了。
真的活下来了!
从那足以吞噬天地的末日巨口中,活下来了!
一名侥幸掉在厚厚雪堆里的刺客,顾不得浑身散架般的剧痛,第一时间挣扎着抬起头,望向天空。
阳光有些刺眼,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在那片万里无云的湛蓝天幕之下,在那片刚刚还被无尽黑暗笼罩的地方,一道身影,静静地悬浮着。
他黑衣黑发,衣袂在劫后余生的微风中轻轻飘动。
阳光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将他衬托得宛如一尊从神话中走出的天神。
他没有散发出任何惊天动地的威势,也没有做出任何惊世骇俗的举动。
他就那样安静地站着,仿佛亘古以来,便一直在那里,守护着这片天地。
刺客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不是唯一一个。
地面上,所有幸存的玩家,无论是在哀嚎的,还是在庆幸的,都在这一刻,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
他们抬起头,用一种混杂着震惊、茫然、敬畏、狂热……种种复杂到极致的情绪,仰望着天空中的那个人。
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亲眼见证了天被撕开,见证了末日降临,见证了大陆被当做食物一样撕扯、吞噬。
然后,他们又亲眼见证了,那个人,只是抬了抬手,便将那吞噬天地的巨口强行“缝合”,将那灭世的天灾,如同一只烦人的苍蝇般,挥手赶走。
这已经不是强大了。
这是……创世神级别的伟力。
人群中,“天下”公会的副会长“天下无我”,这位平日里杀伐果断的铁血汉子,此刻双腿一软,竟是直接跪倒在了雪地里。
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一个,两个,十个,百个……
无数玩家,在这片劫后余生的冰原上,对着天空那道身影,缓缓地,低下了他们高傲的头颅。
没有谁组织,也没有谁命令。
这是一种源自生命最本能的、对于拯救者的……最高敬意。
他们,在仰望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