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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人的枪管顶在小徐州后脑,钢圈在汽灯下泛着幽蓝,像给颅骨套了枚死亡指环。
我半跪在舱板,左肩旧伤加海水泡,烂肉翻白,血顺着指尖滴落,敲出节拍。
七姨太把油布包搂在胸前,指节因用力而发青。
春杏悄悄去摸腰后匕首,被我用眼神止住——舱室不足两坪,谁抬手都是死。
Film. 德国人用枪口点点油布包,中文生硬却带着莱茵河的湿气,Give me, everyone alive.
小徐州半边脸被火烤得通红,却咧嘴笑出一排白牙:兄弟,洋鬼子要我命,你给不给?
我喘口气,血腥味混着柴油味:先生怎么称呼?
max. 德意志银行驻青办。 他微微颔首,礼貌得像在舞会,段大帅与我方合作,胶片属于我们。
属于?我嗤笑,用山东铁路换?三千万金马克,你们出得可真便宜。
max不答,手指慢慢扣紧扳机。
千钧一发,我猛地抬手——把怀表高高抛起!
金壳在灯下划出一道弧线,max下意识扬枪去拨——
一声,怀表撞在舱顶,表盖弹开,无线电频率泄露。
小徐州趁势低头,肘后撞max肋窝,枪响!
子弹打穿舱板,木屑四飞。
我扑上去,用右肩顶住max手腕,反手一拧,枪脱手滑落。
春杏脚尖一挑,枪飞起被她接住,枪口调转:Nobody move!
局势瞬间反转,max却被小徐州反臂锁住喉,脸色紫红。
我捡起怀表,发现表盖内侧竟夹着一张超微胶片——
原来真正的密约正本被老鬼嵌在表盖夹层,油布包里的只是副件!
我苦笑:老鬼啊老鬼,你连我都防。
把表盖合上,我抬眼看max:想活,就带我们进德意志银行金库,我要把所有胶片冲成照片,登报。
max咳得眼泪直流,却硬笑:You will be hunted, forever.
中国人被 hunt 几千年,不差这一回。我淡淡答,转头对小徐州,你怎么活下来的?
他咧嘴,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段祺瑞活埋我,可土太松,老子啃着草根爬出来,投奔了——
他话未说完,舱外突然连响,子弹打穿钢板,绿光信号器被打得粉碎。
日本快艇循着无线电追来了!
下船!我吼。
小徐州一拳砸昏max,拖着他当肉盾,我们翻后舱,跳进码头阴影。
枪火像火树银花,在黑夜海面绽放。
我们沿着码头货堆狂奔,前方出现一排德式仓库,铁门半掩。
老鬼早等在里面,开门把我们接入,又反手锁闩。
仓库空旷,顶灯昏黄,冲鼻的煤油和咖啡豆味。
中央摆着一台德国进口轮转印刷机,滚筒上还沾着未干油墨——
《青岛新报》的秘密印刷间。
我把油布包与表盖胶片一并递给老鬼:半小时内洗出照片,排版,上头条。
老鬼咧嘴:机器一转,半个青岛都能闻到墨香。
印刷机咔嗒咔嗒转起,像发起冲锋的坦克。
白光下,照片一张张吐出:
胶济铁路抵押合同、段祺瑞亲笔签名、日本洋行背书、德国银行印章......
每一张都是卖国石锤。
七姨太站在灯下,脸色苍白,却伸手接过第一张相片,轻轻抚着父亲的血指印,眼泪无声落在纸面,与油墨融为一体。
春杏把昏厥的max捆成粽子,顺手用抹布堵嘴。
小徐州擦着机枪,对我咧嘴:下一步,把谈判桌掀个底朝天?
我点头,却听仓库外传来整齐皮靴声——
德意志银行卫队,包围!交出胶片,留全尸!
扬声器用德中英三语轮番喊,声音在仓库壁回荡。
老鬼脸色一变:德国海军陆战队也来了,至少两排人。
我望向窗外,只见街灯下一排钢盔,刺刀如林,机枪架在马车顶。
更远处,日本快艇的人也已登陆,与德军成犄角,枪口一致对准仓库。
中外联军,只为一张胶片。
从地下走!老鬼踢开一只咖啡麻袋,露出圆形铁盖,德租界旧下水道,通日本纱厂后门。
我毫不犹豫:
我们抬着印刷好的报纸、胶片、相片,依次下井。
下水道高不过一米八,恶臭熏人,却跑得飞快。
身后传来一声,仓库铁门被炸开,德军涌入,只抢到满地咖啡渣和还在转动的印刷机。
机筒上,我留了一张手写纸条:
中国土地,不容典当。——燕子李三
下水道尽头,是日本纱厂后门,早停着一辆无牌卡车。
司机穿工装,戴渔夫帽,冲我们招手。
我以为是老鬼安排的,跳上车才发现——
驾驶位坐着的是小徐州的副手,也是当年武备学堂同学,外号,后来去了东北军。
他咧嘴:青岛地下水道图,我画的,快吧?
我砸他一拳:死鬼,早说!
卡车启动,穿过日租界,直奔青岛老城。
天边泛起蟹壳青,街面已有报童吆喝:
号外号外!胶济铁路大拍卖!德日银行密约曝光!
原来老鬼在仓库印的报纸,已被地下交通员连夜取走,撒遍全城。
街角茶馆,学生烧鞭炮,商人拍桌子骂娘,日本纱厂工人举棍冲出大门——
整个青岛像被点燃的火药桶。
卡车冲到栈桥附近,前方却被封锁——
青岛守备军、日本海军、德国陆战队三方鼎立,枪口互指,都红着眼。
中间空地上摆着一张长桌,白桌布,钢笔,墨水,正是胶济铁路续约谈判桌。
段祺瑞的代表——一名穿燕尾服的中年人,手抖得像筛糠,不敢签字。
日本代表怒摔文件夹,冲德国人吼:合约泄露,你们必须负责!
德国人反骂:内贼在段府,与我何干!
三方吵成一锅粥,枪口火花一触即发。
我跳下卡车,把一叠报纸高高抛向天空:
卖国条约在此!谁敢签,谁就是民族罪人!
报纸像白鸽四散,人群哗然,工人学生冲过封锁线,把谈判桌掀翻。
混乱中,我瞥见霍彪带着马弁从侧后包抄,枪口对准我后背。
小徐州眼疾手快,举机枪扫射,打倒一片马弁。
霍彪却借人群掩护,蛇形逼近。
枪声、呐喊、哨子、海浪混成一片。
我护着七姨太和焦片,退向栈桥尽头。
霍彪突然从人缝里钻出,二十响顶在我额头,冷笑道:
李三,你毁了谈判,可也毁了你自己! 我手里只剩一把空膛驳壳枪,却毫不退缩:我一条命,换山东不姓日,值。 他狞笑:那就去死—— 枪机一声——
!
血花溅了我一脸,倒下的却是霍彪!
他胸口出现一个焦黑枪眼,回头望去——
七姨太双手握着一把还冒烟的小手枪,脸色惨白,嘴唇咬出血:这一枪,替我爹。 霍彪抽搐两下,翻进海里,浪花一卷,没了影。
人群爆发雷鸣般欢呼。
我却不敢放松,举枪大吼:所有人,撤!回市区,守住大街,别让任何一方军队进码头! 工人学生结成*人墙,把日德守备军挡在外围。
我们趁机跳回卡车,冲向《青岛新报》大楼——
要把胶片、照片、底片全部锁进报馆保险柜,公开展览。
车轮刚停,楼内却冲出一名披头散发的女记者,举着相机对我们喊:
燕子李三,看镜头! 镁光灯地炸亮,我下意识抬手遮挡。
她却贴近我耳边,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说:
别高兴太早,段祺瑞的已进城,你们守不住胶片。 我猛地抓住她手腕:你是谁? 她抬眸,镜片反光里闪过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影子:
七姨太的,段府大姨太——也是大帅的暗桩。 话音未落,楼上传来密集枪声,窗玻璃哗啦啦碎了一地!
原来段府卫队化装成华捕,已占领报馆顶层,正往下冲。
我推开女记者,护着胶片往楼里冲,却听她背后轻笑:
李三,你守得住胶片,可守得住人心? 我回头,她手里多了一只小巧的银色摇控器,按钮鲜红,像颗迷你心脏。
报馆地下室,还有一箱炸药,足够把整栋楼掀上天。 她指尖轻抚按钮,笑靥如花:
大帅说了,胶片要么归他,要么——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