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的手还按在齿轮上,掌心的血被金属纹路吸走,留下一道暗红痕迹。阶梯继续下沉,震动从脚底传上来,像是地底有东西在呼吸。他没动,等那股颤动平息,才抬脚迈上第一级。
呼衍铁跟在后面,刀没出鞘,但手一直贴在柄上。空气越来越烫,走不到十步,额角的汗刚冒出来就蒸干了。他抬手抹了把脸,指尖发烫。
“这温度,撑不了太久。”他说。
李文点头,从袖中取出罗盘。指针已经歪斜,铜壳边缘微微发红。他没收回,而是将罗盘贴在扶手侧面,血顺着掌纹流进缝隙。齿轮嗡鸣一声,阶梯的下沉速度慢了下来。
“能稳住。”他说,“但得快。”
前方三十步,阶梯断裂,下方是翻涌的赤红岩浆,热浪卷着硫磺味扑上来。木棉精灵刚飘出半米,身体就干瘪下去,化作一缕灰烟。
“不行。”李文低声,“地表的植物撑不住。”
他闭眼,指尖在掌心划了一道。血滴落的瞬间,速生巨木精灵从伤口钻出,落地即长。树干扭曲着向前延伸,根系扎进岩壁,枝干在高温中迅速碳化,却又不断再生。不到十息,一座焦黑却结实的浮桥横跨断口。
“走。”李文挥手,木棉纤维织成的隔热层从桥顶垂下,勉强挡住热流。
呼衍铁先过,每一步都踩得极稳。李文走在最后,浮桥在他脚下轻微震颤。刚到对岸,身后轰然一声,整座桥塌进岩浆,火光冲起数丈。
“只能用一次。”李文说。
前方是片开阔的岩浆湖,湖面起伏如活物。李文取出蒲公英精灵,刚要放出去探路,湖心突然泛起一圈金属光泽。
呼衍铁抬手拦住他。
一群银灰色的生物从熔流中游出,形似鱼,却无眼无口,通体如液态金属流动。它们划过岩浆,所经之处铠甲熔化,岩石汽化,可自身毫发无伤。
“不是生物。”李文盯着它们的轨迹,“是精灵。”
呼衍铁皱眉:“在哪见过?”
“天上。”李文指向湖面倒影,“看它们游动的顺序。”
呼衍铁抬头,又低头。那些金属精灵的排列,竟与二十八星宿的方位完全一致。
“它们认星图。”李文说。
他让蒲公英精灵裹上一丝气运之力,轻轻吹向湖心。精灵刚触到岩浆表面,金属群立刻转向,游出一条笔直通道,直通湖对岸的石台。
“走。”李文迈步。
赤奴一直没说话,从进来就盯着那片熔流。走到通道中段,他忽然停住。
“不对。”他低声道。
话音未落,湖底猛然拱起,一头巨蜥从岩浆中跃出,全身由流动的熔岩构成,眼窝里跳动着火核。它直扑李文。
李文还在看星图,反应慢了半拍。
赤奴一把将他推开,自己却被巨蜥的爪子扫中,整个人砸进岩浆。
“赤奴!”呼衍铁拔刀,却被热浪逼退。
冰莲精灵瞬间冲出,撞向湖面。低温以它为中心炸开,三丈内的岩浆急速凝固,形成一块暗红色的冰台。赤奴半截身子陷在熔流里,正被往下拖。
呼衍铁甩出飞索,缠住他手臂,猛力一拽。
人出来了,但左腿被熔岩灼穿,皮肉焦黑。他躺在冰台上,牙关紧咬,一声没吭。
李文跪在冰面,掌心贴地。冰莲精灵的光开始闪烁,低温维持不住。
“不够。”他低声道。
他撕开袖口,咬破手掌,将血按进冰层裂缝。气运之力顺着血液渗入,冰莲精灵的光重新稳定,冰台没有崩解。
赤奴喘着气,抬头看他:“你……别死在这。”
李文没答,只是把血抹在冰面,一圈圈画下星宿图。冰层下的岩浆停止了涌动。
湖面恢复平静,金属精灵缓缓游回,围绕石台盘旋。
李文站起身,走向湖心平台。每走一步,脚下的凝固岩浆都微微发亮。他伸手触碰石台表面,指尖传来震动,像是某种信号在传递。
金属精灵突然加速,围成一圈,悬浮在平台上方。李文撕开另一只袖子,将伤口浸入浮桥滴落的岩浆冷凝液。血混合金液,顺着掌心流下,在石台上画出一个微型星图。
星图成形的瞬间,银光炸开。
金属精灵集体下压,一缕液态银流脱离群体,钻进李文掌心。皮肤瞬间灼痛,烙印般的纹路浮现,呈星轨状,边缘发烫。
他没缩手。
纹路稳定后,湖面彻底平静。金属精灵退回深处,像是从未出现过。
李文低头看掌心,烙印还在,脉搏一跳,它就跟着亮一下。
呼衍铁走过来,蹲下检查赤奴的伤。焦黑的皮肉下,竟有细小的冰晶在生长,缓慢修复组织。
“这伤……能好。”他说。
赤奴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我说过,火炼不出我兄弟的金。”
李文没笑。他望着湖底,那片黑暗深处,还有东西在动。
“它们不是矿。”他说,“是种子。”
呼衍铁抬头:“什么?”
“这些精灵。”李文伸手,一滴冷凝液落在掌心,被烙印吸了进去,“它们能改写金属的本源。只要给它们时间,能让废铁变神兵,能让断山重铸。”
赤奴撑着坐起来:“那你打算怎么用?”
李文没答。他回头看了眼来路,断裂的阶梯已被岩浆吞没。上方的齿轮声还在,但节奏变了,像是在回应什么。
他抬起手,掌心的烙印对着湖面。
湖底最深处,一点银光亮起,与他掌心的纹路同步闪烁。
呼衍铁察觉到异样,站起身,手按刀柄。
李文缓缓向前走了一步。
湖面无风,却泛起涟漪。
第二步。
涟漪扩散,金属精灵的游动轨迹开始重组。
第三步。
湖心石台裂开一道缝,里面露出半截金属枝干,表面布满星纹,像是某种植物的根。
李文伸手,指尖刚触到那截枝干——
烙印突然发烫,整条手臂一麻。
枝干微微颤动,一缕银流顺着纹路爬上他的手指,没入皮肤。
他瞳孔一缩。
头顶的齿轮声戛然而止。
湖面静止如镜,映出他的脸,和身后那片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