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后退半步，银杏精灵的根须瞬间扎进沙地，金光自地面蔓延，结成一道弧形屏障。他掌心的星纹还在跳，像有东西在里头撞，一下比一下急。屏障刚稳，红门中央的血光猛地一缩，随即炸开一圈波纹，扫过整片绿洲。
沙地上，一道人影跨出。
脚步落下时，沙粒没有扬起，反而向四周塌陷，凝成银灰色的蛛网状纹路，一路蔓延到李文脚边。那人站定，身形与李文一般高，宽袍素衣，眉目如刻，连左耳上那道细疤都分毫不差。只是皮肤泛着金属般的冷光，眼眶里没有瞳孔，只有两团缓缓旋转的灰雾。
云姬呼吸一滞，符文环在掌心发烫。她想后退，却发现右腿伤处的藤条正在发黑，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腐蚀。
“你不是信号源。”李文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你是实体。”
虚影笑了。嘴角上扬的弧度，和李文每次思考时的习惯一模一样。
“信号？”那声音先是从喉咙里传出，清晰平稳，接着又叠上一层杂音，像是无数细小的根茎在泥土中摩擦、断裂，“我是你没走完的路。你用秩序种田，我用混沌生根。”
他抬起手，掌心朝上。一株枯铁树的虚影浮起，枝干扭曲，叶脉里渗出黑浆。李文认得这棵树——昆仑墟地底那片死林，他曾带人探过三次，每一株都流着油状液体，像是在哭。
“它们本来就是我的。”虚影说，“你驯化它们，给它们名字，让它们为你耕田。可你忘了，植物精灵生来就不该听话。”
话音未落，他五指一收，掌中虚影瞬间炸开，化作黑雾喷涌。雾气落地即燃，不是火，而是金属化的潮水。银灰色的流体贴着沙面爬行，碰到暴动的麦芒精灵，那些紫光闪烁的躯体立刻扭曲变形，外层覆上一层液态金属壳，眼中的红光转为漆黑。
李文立刻召出黑鳞精灵。木匣打开的瞬间，黑鳞跃出，直扑那股金属流。两者相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黑鳞张口吞噬，可吞下的金属并未消失，反而顺着它的鳞片缝隙渗入，迅速将金光染成灰褐色。黑鳞发出一声闷响，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哀鸣，随即被逼退回木匣。
“同源。”李文咬牙，“但它在压制你。”
云姬单膝跪地，符文环插进沙中。她指尖再次破皮，血顺着环身裂痕流下。淡蓝光幕刚要展开，星门血波猛然震荡，光幕像被重锤击中，瞬间碎裂。她嘴角溢出一缕血丝，却没擦，只死死盯着虚影。
“它不在这个维度。”她声音发颤，“它借星门投影，但本体……在更深处。”
虚影缓缓抬手，指向李文。
地面轰然裂开，金属沼泽如潮水般涌来，速度比刚才快了三倍。李文急退，银杏结界撑到极限，金光与银灰相撞，发出滋滋的腐蚀声。结界开始龟裂。
“赤奴！”李文吼。
侧翼马蹄声炸响。赤奴一马当先，二十骑全速冲锋，长矛齐出，直取虚影后心。箭雨未至，虚影头也不回，右手轻点虚空。
空中金属雾骤然凝聚，凝成一只巨掌，掌心朝下，猛地拍落。
战马前蹄触地瞬间，金属化从蹄尖开始向上蔓延，眨眼间整条前腿变成银灰色合金，关节僵死。马群悲嘶，前冲惯性让它们重重跪倒，骑兵纷纷被甩出，滚进沙中。有两人落地时手撑地面，金属流体立刻缠上手臂，迅速包裹全身，只剩眼睛还在转动，几息后也凝固成雕像。
赤奴滚地翻起，左臂被划开一道口子，血滴在沙上，刚落地就被金属流吞噬，化作一道银线蔓延回去。
“挡不住。”他抹了把脸，抬头看李文，“这东西……不是打出来的。”
李文没答。他盯着虚影的眼睛——那两团灰雾在转，频率和浑天仪捕捉到的脉冲完全一致。他忽然意识到，这不是模仿，也不是投影。这是某种更原始的东西，从混沌本源里爬出来的“原型”。
“你叫我黑暗面。”李文说，“可你连眼睛都没有。”
虚影歪头，动作和李文思考时一模一样。
“眼睛？”他轻笑，“你靠眼睛看世界，我靠频率感知存在。你用血压制信号，是因为你的星纹还连着天道残片。而我——”他摊开双手，“我就是混沌本身。”
他缓缓升空，脚底金属沼泽如潮水般托起他。暴动的植物精灵齐齐低头，像是在朝拜。那些被金属化的精灵，漆黑的眼睛齐刷刷转向李文，脚步开始移动，呈半圆合围。
李文迅速召回所有精灵。黑鳞缩在木匣深处，金光几乎熄灭。银杏结界只剩薄薄一层，边缘已经开始剥落。他摸向腰间木剑，剑柄沾了汗，有点滑。
“云姬，还能开裂缝吗？”
云姬摇头，符文环已经裂成三段，嵌在沙中，血沿着裂痕流进地底，被金属流迅速吸干。
“空间被锁死了。”她说，“它不是在攻击我们，是在重构这片区域的规则。”
李文点头。他早该想到。黑水进化、植物暴动、星门反转——这不是入侵，是重写。对方不是要杀他，是要让这片土地彻底变成混沌的延伸。
虚影悬浮半空，周身缠绕着断裂的植物根系与液态金属，像一层扭曲的藤甲。他低头看李文，灰雾眼中波纹扩散。
“你种田，建城，立国，以为是在创造。”他声音平静，却带着无数杂音叠加，“可你只是在缝补一个注定崩塌的秩序。我才是最初的形态——无序中诞生，混沌中生长。”
他抬起手，掌心对准李文。
金属沼泽猛然加速，如巨浪般扑来。李文急召冰莲精灵，冰层瞬间凝结，在前方铺出十丈冰面。金属流撞上冰层，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暂时被阻。
冰面映出虚影倒影。
没有影子。
李文瞳孔一缩。
云姬也看到了，声音发紧：“它没有实体投影，只有能量共振。我们打的不是人，是概念。”
李文盯着冰面，脑中闪过昆仑墟地底的画面：铁树流泪，根系缠绕成阵，所有植物精灵跪伏在地，像是在迎接什么。那时他以为是遗迹残阵作祟，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阵法——是祭祀。
他在被供奉。
而眼前这个“自己”，就是被供奉的对象。
虚影缓缓落回地面，金属蛛网再次蔓延。冰层开始崩裂，裂缝中渗出银灰色流体。赤奴带人后撤，可沙地已不稳，两名士兵脚下一陷，金属流瞬间缠上小腿，迅速向上包裹，转眼变成两尊银灰雕像。
“不能再退了。”赤奴咬牙，“再退，观测站就没了。”
李文没动。他看着虚影，忽然开口：“你既然自称是我，那就该知道我怎么想。”
虚影停步。
“我从不靠蛮力破局。”李文说，“我布局。我借势。我等。”
他抬起手，掌心星纹剧烈跳动，几乎要破皮而出。他没压，任它烧。
“你复制我的模样，模仿我的行为，可你漏了一点。”他声音沉下，“我不怕失控。我只怕——看不见源头。”
虚影眼中灰雾微滞。
李文忽然笑了。和刚才那个虚影一模一样的弧度。
“你以为你在逼我出手？”他说，“其实——我在等你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