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的右手还贴在剑柄上，裂口边缘的血已经凝成暗褐色，指尖一动，碎皮剥落。他没去擦，只是把左手缓缓抬起来，掌心对准那棵悬在光柱中的青铜神树幼苗。金光从指缝间渗出，顺着经脉倒流回胸口，压住那股从地底爬上来、直钻脑髓的嗡鸣。
黑雾从神树根系里翻滚而出，不是烟，是活的，像无数细丝缠着空气往里缩。李文的太阳穴突突跳，眼前画面一闪——金殿崩塌，九重天火坠落，一个披着星袍的身影被黑藤缠住咽喉，张嘴却发不出声。他牙关一咬，右臂猛地一拧，旧伤撕开，痛意炸在神经上。幻象退了。
“不是我。”他低声说，“也不是现在。”
银杏精灵贴地滑出，根须刚触到沙面，整片地皮突然鼓起，像是下面有东西要顶出来。李文没回头，只抬脚往后退了半步。于吉站在三步外，龟甲早已碎裂，此刻却没去捡，只是盯着神树，嘴唇微动，没出声。云姬靠在一块风蚀岩后，麦芒藤缠着她的手腕，绿芽微微发颤，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然后，声音来了。
“唯有献祭西域，方可平息混沌。”
不是从空中，也不是从地底。那声音像从每个人的骨头里长出来的，低沉、缓慢，带着一种让人膝盖发软的压迫。赤奴的箭搭在弦上，手指一抖，箭尾轻晃。呼衍铁站在外围，手已经按在刀柄上，但没拔。
李文闭眼。他听出来了——这不是传音，是共振。那声音的频率，和昆仑地脉的起伏完全一致，一吸一震，一呼一荡，像是整座山脉在替谁说话。
他右手一抬，银杏精灵立刻贴地铺开，十二道主根呈扇形延伸，探入沙层。三息后，根尖传来震动反馈——声源不是来自地表，也不是地下三百丈的灵脉节点，而是沿着地脉网络，从西北方向传递过来的。有人在借地发声。
“人不在现场。”李文睁开眼，声音不高，但足够让身边几人听见，“他在用咒术连通地脉，制造‘天意’假象。”
他没再解释，只用眼神示意呼衍铁。后者立刻会意，抬手打出三道旗语，外围的驼峰骑兵迅速移动，封锁通往戈壁深处的三条裂谷。李文知道，呼衍枭不会只靠一句话动摇军心，他要的是混乱，是迟疑，是让人在恐惧中自相残杀。
可他没想到，动手的会是李守诚。
老族老原本站在人群后方，披着一件旧灰袍，手里拄着一根桃木杖。没人注意他什么时候往前走了。直到那柄族剑出鞘，寒光划破空气，直取李文心口。
剑速快得不像一个年过六旬的老人能有的。
李文眼角余光扫到黑鳞精灵的反应——那团液态金属突然从他脚边弹起，躯体扭曲成盾形，尖刺外翻，几乎是本能地撞向剑锋。金属与铁器相撞，火星炸开，剑尖偏了半寸，擦着李文肋骨划过，割开三层布料，留下一道血线。
他没后退，只是缓缓转头，看向李守诚。
老人的呼吸很稳，眼神却不对。瞳孔深处，有细如发丝的血线在缓慢旋转，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缠住了。他的嘴唇动了动，但说的不是人话，是一串扭曲的音节，带着西域古咒的腔调。
“中招了。”李文说。
他没拔剑，也没下令格杀。只是抬起左手，掌心对准李守诚眉心。麦芒藤从地下钻出，绿芽贴上老人手腕，瞬间释放出温和的生机波动。李守诚的身体晃了一下，剑势一滞。
“控住他。”李文说，“别伤性命。”
呼衍铁和两名亲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李守诚手臂。老人挣扎了一下，力气大得反常，但麦芒藤的绿芽已经顺着经脉探入，开始中和那股异样的能量。血丝在瞳孔里退得慢了些，但确实在退。
李文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肋骨。血已经渗出来，不多，但顺着布料往下爬。他扯下一块衣角按住伤口，目光却没离开神树。
混沌本源还在释放，黑雾越来越浓，但不再是无序翻涌。它开始旋转，形成一个缓慢下沉的涡流，中心对准神树根部。李文感觉到，自己的星纹在体内震动，不是被压制，而是被呼应——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通过神树，试图和他建立连接。
他忽然想起于吉在地宫里说的那句话：“它不是终点，是门开了。”
门？通向哪？
他抬起手，想召赤炎精灵，却发现火苗没出现。不是失控，是它自己躲了——刚才那一瞬间，赤炎明明冲进了光柱，跪在神树前，像在朝拜什么。现在却毫无回应。
李文眯起眼。
他往前走了一步。
黑雾立刻缠上来，贴上皮肤，冰得不像空气，倒像是从地底抽出的寒髓。他没停，又走一步。星纹之力在经脉里奔涌，压住那股试图钻入识海的侵蚀感。
第三步落下时，神树幼苗的根系突然一震。
十二道光丝同时亮起，比之前更清晰。每一根都指向不同的方向，尽头的光团脉动着，像是有生命在呼吸。李文认出来了——那是他用天赋打开的跨世界通道的起点，但更古老，更稳定，像是源头。
而此刻，其中一道光丝，正微微偏转，对准了他。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耳边突然响起一声闷响。
低头一看，剑柄上的裂纹又深了，边缘崩开一块，像是被什么咬过。他握剑的手一松，木剑差点落地。
他立刻用左手抓住，稳住。
可就在这瞬间，那道对准他的光丝，轻轻颤了一下。
像是，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