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的手还悬在半空，掌心残留着光尘渗入皮肤的灼热感。那股信息流已经沉下去了，像一颗埋进土里的种子，安静却不容忽视。他没再往前走，而是转身，从青铜阶上下来，靴底与金属地面摩擦出轻微声响。
玉简就在石台上，半埋在灰烬里，表面刻满断裂的星纹。他没伸手去拿，而是蹲下，让掌心的星纹正对着它。金线从皮下浮起，顺着指尖垂落，碰上玉简的瞬间，整块石料轻轻震了一下。
云姬站在三步外，没靠近，只是将手贴在自己额前，指尖微微发凉。她能感觉到空间在扭曲，不是裂开，而是被某种规则重新排列。几个呼吸后，玉简表面浮出一行字，又碎成光点，重组，再碎，反复三次，才稳定下来。
“东汉灵气潮……实为天庭坠星。”
李文低声念完，抬头看她。云姬点头：“不是复苏，是坠落。我们以为的天地变局，其实是碎片撞击的余波。”
于吉蹲在另一边，用龟甲碎片轻轻刮过玉简边缘。灰层剥落，露出底下更深的刻痕。他忽然停住，声音压低：“这里还有后半句——人争气运，星补天痕。”
没人说话。
李守诚站在营地入口，手里拄着一根胡杨木杖，指节泛红。他盯着玉简看了很久，终于开口：“争气运？怎么争？拿命去填吗？我们好不容易在西域站稳脚跟，现在又要往天上伸手？”
李文没看他，而是将手收回，掌心的裂口还在渗血，但血不再被水晶嫩芽吸走，而是自己凝住了。他站起身，走到玉简前，用木剑尖端划过地面，一道浅痕出现，紧接着，玉简上的星纹投影浮起，在空中拼出十二个光点，连成环形。
“十六岁那年，我看见星空崩裂。”他说，“当时以为是乱世将至的预兆。现在我知道了，那是天庭碎裂的瞬间。东汉的灵气潮，西域的地火暴动，羌族古泉的异变，都不是偶然。它们是同一场灾难的回响。”
于吉抬头，眼神锐利：“你打算做什么？”
“既然天庭已陨，那就由人来重铸。”李文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钉进地里，“气运我当争，星痕我来补。”
李守诚猛地往前一步：“你才三十出头！不是神！你有家，有族，有根基！退一步，守住玉门，我们还能活三代！可你这么走下去，一步错，就是万劫不复！”
李文终于转头看他：“叔祖，你记得敦煌蝗灾那年吗？我让麦苗长出精灵，一夜清空万亩蝗虫。你说那是妖术，要烧了试验田。可后来呢？我们靠那片田活过三年荒年。变革从来不是请客吃饭，是拿命换路。现在这条路，不是我要走，是历史逼我走。”
李守诚嘴唇动了动，没再说话。他慢慢后退，靠在石柱上，闭上眼。
云姬忽然抬手，指尖在空中划了一下。一道极细的空间裂隙出现，只维持了半息就合拢。她皱眉：“不对劲。地脉的频率变了，不是玉简激活引起的，是外部干扰。”
话音未落，远处沙地开始翻涌。
不是风卷起的沙尘，是整片地面像水一样波动起来。黑色沙粒腾空而起，聚成柱状，高速旋转。李文立刻抬手，星纹亮起，所有植物精灵瞬间响应，葡萄藤残灵从肩头化作光流，辣椒精灵从地底钻出，银杏叶在空中结成环形屏障。
沙暴撞上结界，发出金属摩擦般的刺响。银杏叶边缘开始卷曲，像是被无形的刀片切割。云姬迅速后退两步，低声：“沙子里有东西在干扰空间结构，不是自然现象。”
李文盯着沙暴中心。那里，沙粒的旋转越来越密，逐渐形成一个环形轮廓，直径不过三尺，边缘泛着暗紫色光晕。他认得那种光——和西王母矿石的反应波长一致，但更不稳定。
“下令。”他转身，声音干脆。
呼衍铁立刻从阴影里走出，手按刀柄：“在。”
“封锁青铜阶五百步内区域，任何人不得进出。赤奴带骑兵在外围设伏，弓上弦，箭头浸雪莲精粹，见异动即射，不必请示。”
“是。”
命令传下去很快。营地迅速进入戒备状态，植物精灵退回青铜阶范围，地脉的温感在这里最稳定，能抵消部分干扰。李文站在玉简旁，没再试图继续解读，而是让星纹与地脉共鸣，感知沙暴对能量场的影响。
沙暴持续了将近一炷香时间。
终于，旋转停止，黑色沙粒如雨落下，地面恢复平静。那个环形轮廓消失了，但空气中残留着一丝极细微的震颤，像钟声散尽后的余音。
云姬蹲下，从地上捡起一粒沙。她用指尖轻轻碾压，沙粒碎裂，露出内部微小的晶体结构。她递过去：“这不是本地矿物。”
李文接过，放在掌心。星纹自动反应，金线游走一圈，反馈出一组信息——高密度能量残留，非生物造物，含有跨空间跃迁痕迹。
“是通道。”他说，“不是自然形成的，是被人打开的。规模很小，只能过微粒，但它是钥匙。”
于吉盯着那粒沙，忽然笑了：“你刚才说要争气运，这就来了。不是天庭自己补，是有人不想让它补。这沙暴，是警告，也是试探。”
李文没回应。他将沙粒收进袖中，走回玉简前。星纹再次亮起，这次他不再只读文字，而是尝试调取玉简深处的数据流。金线从掌心延伸，钻入玉简，整个遗迹开始轻微震动。
一行新字浮现：
“诸天万界，皆为碎片。星主陨，门裂，灵归虚。唯持星火者，可聚痕。”
字迹闪了三次，然后彻底消失。玉简表面变得光滑，再无反应。
李文收回手，掌心的星纹暗了一瞬，又重新亮起。他知道，这东西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
于吉看着他：“接下来呢？”
“先回玉门。”李文说，“把玉简内容刻进运朝典籍，设三重封印。召集农政司、军械坊、灵植院主官，明日议事。云姬，你负责监控所有已知空间节点，有任何类似沙暴的波动，立刻上报。”
云姬点头，没多问。
李文最后看了一眼沙暴留下的痕迹。地面平整，看不出异样，但他的星纹还在微微发烫，像是被什么东西擦过边缘。
他转身，迈步往营地外走。
呼衍铁跟上，低声：“要不要派斥候追查沙暴来源？”
“不用。”李文说，“它不是从地上来的，是从上面下来的。我们现在追不了。”
他的脚步没停，穿过警戒线，踏上返回玉门关的路。风从背后吹来，带着一丝铁锈味。
袖中的沙粒突然轻轻震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