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的手掌从罗盘上移开，金属片静静躺在石案中央，表面看不出任何纹路或接口，像一块被磨平的铁片。阿史那蹲在案前，双掌贴地，灵藤自指尖钻出，如活蛇般缠上金属片。藤蔓微微震颤，随即变得迟滞，仿佛每根纤维都被拉长了一瞬。
“不对。”阿史那低声道，“它在……拖时间。”
云姬站在三步外，指尖轻点眉心，像是在捕捉某种无形的波动。她忽然睁眼：“同一段信息，藤脉里走了两遍。第二遍比第一遍慢了半拍。”
李文没说话，只是将木剑横放在案边。剑身未动，但罗盘上的星图边缘那道刻痕又开始轻微震动，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
“不是信息延迟。”云姬声音压低，“是时间本身，在它周围变慢了。”
李文抬眼：“你能测出具体差多少？”
“不能直接测。”云姬摇头，“通道已闭，没人能过去看一眼那边过了多久。除非……”
“除非我们不用人去。”李文伸手，从袖中取出一枚桃树精灵，轻轻放在案角。另一枚，他递给了阿史那，“你那边也放一个。别让它接触金属片，保持十尺距离。”
阿史那照做。两株精灵扎根沙土，枝条舒展，开始缓慢生长。
李文又取出青铜罗盘，指尖沿着外圈一道古老符文缓缓划过。这是于吉当年留下的“时轨”标记，他从未真正用过，只知与星图共振有关。此刻，他将罗盘对准金属片，低声催动灵气。
罗盘轻鸣，星图中一道虚线缓缓延伸，与金属片之间泛起微弱光弧。云姬立刻闭眼，双手在空中虚画，指尖划过之处，留下两道看不见的轨迹。
“出来了。”她睁开眼，“两条时间线。一条平稳，是我们这边的。另一条……在加速。”
“加速？”李文问。
“不是快，是被拉长。”云姬解释，“他们的每一刻，被拉成了我们的三十刻。换言之，他们过一天，我们这里已经过了三十天。”
李文沉默片刻，转身走到案前，看了看两株桃树精灵。自然生长的那一株，刚冒出嫩芽。而靠近金属片的那一株，枝干已伸长三寸，顶端结出花苞。
“三刻钟。”他说，“它们才种下三刻钟。”
云姬点头：“但它经历的时间，是外界的三十倍。这就是为什么它长得这么快。”
李文没再说话，而是走到营帐中央，拍了三下手掌。不多时，赤奴掀帘而入，身上还带着夜巡的寒气。
“叫呼衍铁，把火药部队的头目都叫来。”李文说，“还有李守诚长老，也请他过来。”
赤奴皱眉：“这么晚了，出事了？”
“不是出事。”李文看着案上的金属片，“是发现了一条新规则。比火药还危险的东西。”
半个时辰后，众人齐聚静室。李守诚拄着拐杖坐在下首，目光落在金属片上，眉头紧锁。呼衍铁站在门口，手按刀柄，眼神警惕。
李文没开场，而是命人搬来两盆沙土，各栽下一株桃树精灵。一盆放在原地，另一盆，他亲手移到金属片旁。
“看清楚。”他说，“一个时辰后，我们再说话。”
室内陷入沉默。众人盯着那两株精灵，起初看不出差别。但半个时辰过去，靠近金属片的那株，叶片明显变大，茎干也粗了一圈。而另一株，仍停留在初生状态。
李守诚最先开口：“这……是催熟术？”
“不是。”云姬站在角落，声音平静，“是时间流速不同。它活得更快，老得也更快。”
呼衍铁皱眉：“那它会怎样？”
“开花，结果，然后死。”李文说，“在我们还没喝完一碗茶的时候。”
又过了小半刻，那株桃树精灵果然抽出花枝，粉白花瓣绽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花瓣就开始发褐、卷曲，一片片落下。不到一盏茶工夫，整株植物枯成焦黑，只剩一根细枝插在土里。
静室里一片死寂。
李文弯腰，从枯枝旁挖出一点沙土，捻了捻：“它死了，但它的根，净化了一小片土。和之前那棵一样。”
“所以……”赤奴缓缓开口，“那边的人，一天能干我们一个月的活？”
“不止。”李文点头，“他们一天，我们一月。如果他们研究武器、技术，七天就能赶上我们半年的进度。”
李守诚猛地站起身：“那就立刻封死通道！这种东西，绝不能放进来！”
“封死？”云姬轻声反问，“那如果他们已经进来了呢？如果他们带回的东西，自带这种时间场呢？”
众人一震。
李文走到案前，拿起金属片：“他们留下这张图，不是为了合作。是为了让我们主动打开通道，让他们把更多‘加速品’送进来。”
“所以不能断。”李文说，“但也不能放任。”
他转向呼衍铁：“从今天起，火药部队所有新装备，必须静置七日，确认无异常才能列装。”
又对赤奴：“羌骑巡逻范围，增加‘静滞区’检测。凡发现植物异常生长、水源蒸发过快的地带，立刻上报。”
最后，他看向云姬：“你组建一个司，专管这类事。名字你自己定。”
云姬沉默几息：“叫‘时律司’吧。”
李文点头：“准。通道每日开启时间，不得超过两刻。超过即关闭，违者按军法处置。”
李守诚还想说什么，却被李文抬手止住。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李文说，“祖训说‘外法乱道’。可我们现在走的，哪一步不是外法？火药是，精灵是，罗盘是，连这木剑，都不是中原之物。”
他顿了顿：“但我们没乱。因为我们设了限。时间流速再快，也得按我们的规矩来。”
室内无人再言。
李文走到帐外，抬头望天。北斗斜挂，星光清冷。他取出罗盘，发现那道刻痕的震动已平息，但星图边缘，多了一圈极细的虚环，像是被什么力量新刻上去的。
云姬走到他身后，低声说：“它在记录。”
“记录什么？”
“时间差。”她说，“罗盘开始自己记了。每过一刻，它就在内圈刻一道痕。而金属片影响下的时间，它用虚线标了出来。”
李文盯着那虚环：“它在学。”
云姬没否认。
“那我们得比它学得更快。”李文将罗盘收回袖中，“明天，你带人去黑石谷，把所有残留的金属碎片都收上来。一片都不能留。”
“你怕它们自己启动？”
“我怕它们已经在运转。”李文说，“只是我们还没察觉。”
云姬转身要走，却被他叫住。
“还有一件事。”李文从怀中取出一张薄纸，“这是使者留下的图纸。不是能源核心的，是另一张。我让藤蔓偷偷拓下来的。”
云姬接过，展开一看，纸上画着一个环形装置，中央嵌着类似金属片的构件，四周刻满符文。
她一眼认出：“这是……时间场发生器。”
李文点头：“他们不是来分享技术的。他们是来种种子的。只要这个装置在我们地盘上运转一天，他们的时间优势就多延续一天。”
“要销毁吗？”
“不。”李文将图纸折好，塞进火折子袋里，“先留着。我们得知道，他们到底想让时间快到什么程度。”
他转身走回帐中，脚步未停。
云姬站在原地，望着手中的图纸，忽然发现边缘有一行极小的刻痕，像是用针尖划出来的符号。她凑近细看，那符号不属任何已知文字，却让她心头一紧。
她正要叫住李文，却见他已掀帘入帐，身影消失在布后。
图纸在她手中轻轻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