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轮嵌在木剑尖端嗡鸣不止，李文掌心压着剑柄缓缓下按。青铜简牍躺在冰面，缺口处泛着暗红锈痕，像一道陈年刀伤。齿轮边缘的巫文与简牍纹路一寸寸咬合，发出细微的咔响。
光柱冲天而起。
二十三道，呈环形排列，映出昆仑山九层冰塔的轮廓。第三层塔身微微扭曲，塔底轨道显露出青铜齿轮的咬合痕迹，正缓慢转动。
“是活的。”云姬靠在赤奴肩上，声音发虚，“整座塔……在呼吸。”
话音未落，冰壁炸开。李守诚带着二十余名族老冲入冰室，麻衣下摆结着冰碴，脚步踉跄。他手中铜杖重重杵地，震得冰屑四溅。
“文哥儿！把那东西毁了！”李守诚喘着粗气，额角青筋跳动，“于阗的血咒会顺着星图找上门！你当真要带全族进死地？”
赤奴一步横移，刀柄抵住老者咽喉。冷铁贴上皮肤，李守诚却没退。
“让他们说。”李文没抬头，手指仍按在木剑上，叶脉纹路与齿轮共振，嗡鸣声低沉如雷。
“你可知昨夜三名族老吐血昏厥？”另一名老者颤声开口，“胸口浮出血月印！我们一路西行，不是逃命，是往祭坛上送人！”
李文终于抬眼，目光扫过众人。族老们脸色灰败，袖口、领口隐约渗出血迹，呼吸粗重。
“你们早中了咒。”他声音不高，却压过冰室内的震动，“不是血月追你们，是你们体内有它的眼。”
李守诚猛地咳嗽，袖口滑落半块龟甲，边缘焦黑，裂纹走向与李文记忆中的完全一致。那是母亲临终握着的东西，前世今生，从未示人。
“你……怎么会有这个？”李守诚盯着李文，眼神发颤。
“它本该在中原李氏祠堂。”李文缓缓道，“您带出来的，不止是族谱。”
李守诚脸色骤变，下意识捂住腰间。李文抬手一引，巨树根须从冰层下破出，卷走他腰间铜钥匙。钥匙通体青铜，齿痕复杂，尾端刻着“三塔·守”三字。
根须将钥匙送至简牍上方。李文松开木剑，光柱中的第三层冰塔影像骤然清晰。钥匙落入塔底锁孔，齿轮轰鸣声自地底传来，整片冰川开始震动。
冰层如幕布向两侧退开，露出下方沸腾的温泉河。热浪扑面，族老们后退几步，有人当场跪倒，蒸汽浸透族谱，纸面浮现血色符文。
“这是……家规？”一名老者颤抖着念出，“凡离祖地者，魂归不得祠堂……”
“不是家规。”云姬突然开口，“是封印咒。你们的血脉被标记了，走多远，血月都能追。”
李守诚低头看着自己不再发抖的双手，猛地扯开衣襟。胸口血月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皮肤恢复红润。
“温泉能解咒。”李文将木剑插入地面，藤蔓蔓延，缠住抗拒的族老双腿，直接拖入水中。金银花精灵腾空，洒下淡雾，雾气遇水汽凝成细珠，滴落时发出轻响。
三名族老在水中挣扎，片刻后停止动作。一人低头看手，声音发抖：“我……三十年的手颤，没了。”
“不是妖术。”李文站在岸边，声音平静，“是你们信的礼法，早就被人动了手脚。”
树冠忽然晃动，二十三片金叶飘落，每片映出一座冰塔的景象。赤奴抬头，突然抓住李文手腕：“第九塔！”
云端上的冰塔正在分解，塔顶青铜齿轮群集体转向，直指温泉峡谷。与此同时，云姬的空间印记在额角发烫，她抬手一按，半空中浮现昆仑山全貌——九个齿轮凹槽嵌在雪山隘口石壁上，正渗出幽蓝光。
“阵法重置了。”她声音紧绷，“有人在塔顶操控节点。”
李文抬头，木系领域瞬间展开。巨树根须穿透温泉底部，引动更深层地热。水汽喷涌，冰川崩裂声如雷贯耳。他将简牍抛向空中，藤蔓缠绕其上，光柱凝聚成一道星轨，直指第九塔。
“叔祖。”他看向李守诚，“您当年为何西行？”
李守诚一愣。
“不是为了避乱。”李文声音沉下，“是为了这把钥匙。您早就知道冰塔存在，对不对？”
李守诚嘴唇微动，终是闭眼：“……是。先祖留下遗训，三塔为锁，九塔为门。若星图现世，持钥者必赴昆仑。可没人说过，路上要拿全族性命填祭。”
“现在您知道了。”李文转身，巨树树冠垂下万千藤条，如伞盖笼罩众人，“走，或者留，由您选。但路，我不会再停。”
赤奴收刀入鞘，扛起云姬率先踏入热流。族老们互相搀扶，陆续进入温泉河。李守诚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手中湿透的族谱，纸面血符正在消散。
“文哥儿。”他忽然开口，“若九塔开启，真能断了血月之咒？”
“不能。”李文摇头，“只能斩断它的眼。真正的咒，不在星图，不在塔里。”
他抬手指向天空，“在放咒的人心里。”
巨树根须在温泉中交织成桥，桥面蒸腾热雾。李文走在最后，木剑轻点桥面，藤蔓自动加固结构。行至中途，桥体突然震颤，一股寒流自地底逆冲而上。
“有人在下面。”云姬低声道。
李文俯身，掌心贴住桥面。植物精灵顺根须探入地热层，片刻后带回一团黑泥。他捻开，泥中嵌着一枚残破齿轮，刻着“戊号”二字。
“天机阁的编号。”他将齿轮收入袖中，继续前行。
隘口近在眼前。九个齿轮凹槽排列成环，与简牍星图完全吻合。赤奴将刀插在入口石缝，刀身嗡鸣，感应到地下脉动。
“塔顶有人。”他低声道，“不是呼衍枭。”
李文抬头，第九塔影像在简牍上闪烁不定。塔顶平台立着一道身影，背对月光，手中握着与云姬同款的银铃铛。
铃铛轻晃。
一声清越铃音穿透寒风，简牍上的光柱突然扭曲，巨树树冠剧烈摇晃，一片金叶坠落，叶面映出的不再是冰塔，而是一座燃烧的城池，城门上写着“于阗”二字。
李守诚猛然抬头，瞳孔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