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的手指还贴在衣袋外，密钥的纹路透过油布传来细微的震动。他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将罗盘从袖中取出，背面朝上。星图边缘那道新生成的螺旋刻痕正随着密钥的旋转缓慢亮起，每十二息一次，光斑在罗盘表面跳动，像是某种节律的回响。
他蹲下身，将罗盘平放在沙地上，指尖轻点星纹交汇处。光斑移动的轨迹开始显现出规律——三处节点依次亮起，停留时间长短不一，其中一处持续最久，位置正对高昌盆地方向。
“不是随机。”他对云姬说，“它在报点。”
云姬没说话，只是将袖中银沙倾出一缕。沙粒落地后并未散开，反而顺着罗盘边缘游走，最终在高昌方位凝聚成一道细线，笔直延伸出去，仿佛被什么牵引着。
李文召出麦芒精灵，让它根系接触沙线末端。植株微微震颤，随即根网展开，沿着沙线方向探入地下。三息之后，根尖传来反馈——地层深处有水脉波动，但被多层盐壳封锁，流动极缓。
“能打通。”他说，“但得先破壳。”
队伍调转方向，三日后抵达高昌废墟。这里曾是丝路要道，如今只剩断墙残垣，沙砾覆盖下隐约可见旧时田垄痕迹。风掠过荒原，卷起白碱粉，落在地上像一层霜。
李文取出密钥，直接插入废墟中央的裂口。青铜表面的螺旋纹路猛地一烫，随即开始以固定频率震荡。震动传入地底，起初微弱，片刻后变得清晰——三长一短，与楼兰祭坛下的空腔节律完全一致。
地面开始轻微颤动。盐壳层在震荡中发出细碎的裂响，一道道裂缝从密钥插入点蔓延开来。李文立刻召出青稻精灵，让其根系渗入裂缝。植株分泌出淡黄色液体，与盐晶接触后产生轻微气泡，碱性土壤逐渐松软。
红柳精灵紧随其后，枝条迅速延伸，在地表编织成网。根系深入半尺便自动分叉，形成密集的固沙结构。风沙掠过时，不再卷起尘土，而是被红柳枝叶层层拦截。
第一夜过去，盐壳层已分解大半。地下水脉开始缓慢上渗，湿润了表层土壤。
第二日清晨，李文站在废墟边缘，手中罗盘显示高昌光点稳定发光。他取出一粒草籽，埋入松软的土中，掌心青光渗出，顺着根系注入地层。这是“万物生长”神术的简化版，不再依赖气运强行催发，而是借密钥节律引导地脉共振。
草籽破土而出，嫩芽在阳光下迅速伸展。不到半日，已长成半人高的一丛绿草。更关键的是，植物精灵从中诞生，体型比以往更凝实，根须末端泛着微光，显然已与地脉建立了深层连接。
李文让这株精灵向四周扩散根网。随着网络延伸，更多沉睡的种子被唤醒。枯死的葡萄藤根部萌发新芽，野麦在断墙缝隙中成片生长，原本寸草不生的盐碱地，开始出现斑驳的绿意。
第三日正午，绿洲轮廓初现。直径约三里，中心区域土壤已转为棕褐，具备耕种条件。
就在这时，远处沙丘后出现了人影。十几名衣衫褴褛的流民站在高处，望着这片突然出现的绿洲，迟疑不前。
李文没有迎上去，而是召出胡萝卜精灵，让它在最显眼的一块干裂地上开始耕作。植株根系深入地下，分泌出有机物质改良土质，表层土壤迅速变得松软。随后，它将随身携带的金薯种苗埋入土中，根须缠绕种苗，持续输送养分。
不到两个时辰，金薯藤蔓爬满整片田地。傍晚时分，李文亲自挖出第一批收获——块茎饱满，单株重达十余斤。他命人当场煮熟，分给观望的流民。
一名老者咬了一口，眼睛猛地睁大。“这……这比精米还软糯。”
“亩产千斤。”李文说，“三日可收，无需人力。”
人群骚动起来。有人跪下，有人低声议论。一个年轻男子走出来，声音发颤：“我们……能留下吗？”
“能。”李文点头，“凡愿定居者，授田五亩，三年内由植物精灵代耕，不征税赋。田产归个人所有，可传子孙。”
他顿了顿，补充道：“商旅经此地，由麦芒精灵巡逻队护送，不受马贼侵扰。”
消息传开后，归附者陆续到来。五日内，已有近百户人家迁入绿洲边缘，搭起简易帐篷，开始清理荒地。
李文命人在绿洲东侧划出镇区，用红柳枝条围出边界，立起木牌，上书“高昌镇”三字。又在中心空地设下石台，准备立碑。
李守诚派来的族老是在第七日抵达的。老者姓李名元，须发皆白，见到绿洲景象时脸色骤变。
“精灵代耕？”他盯着一株正在翻土的麦芒精灵，声音发紧，“此乃逆天而行！农事本是人力所为，若全凭异类，岂非背弃祖训？恐遭天谴！”
李文没有争辩，而是请他走到田边。一株青稻精灵正一边劳作，一边用低微的声音诵读：“凡耕之本，在于趣时，和土，务粪泽……”
“这是《汜胜之书》。”李文说，“它们每日劳作前，都会诵读农典片段。不是替代人，而是承继农道。”
李元愣住。他仔细听去，发现精灵所诵内容无一错漏，甚至比村中学童背得还熟。
“你……让它们学农书？”
“农耕不只是体力。”李文说，“更是智慧。既然它们能种田，为何不能懂田？”
李元沉默良久，最终叹了口气。
立碑那日，李文亲自执凿，在石碑正面刻下“神术垦荒纪元元年”八字。背面则写道：“天地有灵，万物可工。植物精灵，乃地脉之子，代天行耕，助民立命。”
碑成之时，高昌绿洲的植物精灵集体震动根系，仿佛在回应。远处，最后一片盐壳层崩解，地下水涌出地表，汇成一条细流，缓缓流向新镇。
云姬站在碑旁，忽然道：“密钥又热了。”
李文摸向胸口，油布包裹下的青铜钥匙正在旋转，罗盘上的光点随之闪烁。这一次，三处节点中，精绝荒漠边缘的光斑最为明亮。
他解开油布，将密钥取出。螺旋纹路在阳光下流转，像一条苏醒的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