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深处，太和殿的偏殿里，萧羽瘫坐在椅子上，对着屋顶唉声叹气，活像只泄了气的皮球。
“苍天啊——”他拖着长音哀嚎，“姑姑到底干什么去了？这皇帝我是一天也不想当了，太累了！”
早朝时被御史大夫指着鼻子弹劾用词不当，退朝后又被户部那群老顽固围着讨论赈灾粮的调度，连喝口茶的功夫都没有。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只觉得这龙椅烫得坐不住，还不如在武学馆跟人比剑来得痛快。
“吵什么。”一道温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萧崇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药走进来，药香带着微苦的气息，在殿内弥漫开来。
今天是他喝药的第三天，气色肉眼可见地好了些，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虽依旧眼盲，却比往日多了几分生气。
萧羽转过头，见是他二哥，顿时像找到了宣泄口：“二哥！你是不知道，那些大臣说话绕来绕去，半天说不到重点，还有那个御史，就盯着我不放，我不过是说‘灾民饿不死就行’，他就说我‘失君者仁心’，简直莫名其妙！”
萧崇将药碗放在桌上，摸索着在他身边坐下，闻言轻笑一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御史大夫本就该直言进谏，他说的虽重，却是在帮你。”
“帮我？”萧羽瞪大了眼睛，“他那是刁难我！”
“你想想。”萧崇耐心道，“‘灾民饿不死就行’这话若是传出去，百姓会怎么想？他们会觉得你不在乎他们的死活。御史提醒你，是让你学着谨言慎行——身为储君，你的每一句话，都可能被人揣度出千百种意思。”
他顿了顿，又道：“至于大臣们说话绕弯子，那是因为朝堂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赈灾粮不仅要够吃，还要考虑运输、存储，甚至得防着地方官克扣，他们多想几层，不是坏事。”
萧羽听得愣住了，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反驳的话全堵在了喉咙里。他看着萧崇平静的侧脸，忽然想起姑姑说的“白可定国”，心里莫名地安定了些。
“可……可真的好累啊。”他低下头，声音闷闷的，“我还是想回武学馆。”
“累就对了。”萧崇拿起药碗，吹了吹热气，“这天下的担子，本就不轻。你以为父皇当年很轻松？他刚登基时，连着三个月没睡过一个整觉呢。”
他将药碗递到萧羽面前：“尝尝？这药虽苦，喝下去却能提神。”
萧羽看着那黑乎乎的药汁，皱了皱眉，却还是接过来抿了一小口，顿时苦得龇牙咧嘴：“哇，好苦！二哥你天天喝这个，不觉得难喝吗？”
“习惯了就好。”萧崇笑了，“就像你现在觉得当储君累，等习惯了，就会发现，能为百姓做些事，比在武学馆赢十场比试都让人踏实。”
萧羽没说话，却默默地把剩下的药喝了下去，苦劲过后，舌尖竟泛起一丝回甘。他忽然想起姑姑临走前的话，想起父皇病榻上的期盼，心里那点怨气渐渐散了。
“二哥，”他抬头，眼神认真了些，“那西南赈灾的章程，我再改改？你帮我看看？”
萧崇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好啊，拿来我听听。”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兄弟俩身上，将药香与少年人的话语轻轻裹住。或许成长本就伴随着苦涩，就像那碗药，初尝时难以下咽，回味时却自有它的深意。
而远在暗河的叶冰瑶若是知道，定会笑着想：这两个孩子，终究是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