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源县的各项工作在叶凡的强力推动下,逐渐步入新的轨道。
引导基金支持的项目开始显现初步成效,一个利用本地山泉水资源的高端饮用水品牌成功打开了省城市场;
一个由返乡青年创办的农产品电商平台,将以前烂在地里的山货卖出了好价钱;
几个重点乡镇的人居环境整治也初见成果,脏乱差的形象有所改观。
叶凡并没有沉浸在初步的胜利中,他深知发展非一日之功,尤其是人才和观念的转变,更需要持之以恒的努力。他继续保持着高强度的调研节奏,将足迹延伸到更偏远的村落。
这天,他轻车简从,只带了政府办一名副主任和司机,前往位于县境最北端、以贫困和闭塞闻名的山泉乡调研脱贫攻坚和乡村振兴衔接工作。
吉普车在崎岖颠簸的盘山公路上行驶了近三个小时,才抵达乡政府所在地——一个坐落于山坳里、只有一条街的小集镇。
乡党委书记和乡长早已在路边等候,脸上带着山区干部特有的黝黑和朴实。简单的寒暄后,叶凡提出不看汇报材料,直接去村里看最真实的情况。
他们随机走访了几个自然村。情况比叶凡预想的还要艰苦。村民大多居住在老旧的木屋或土坯房里,青壮年劳力几乎全部外出打工,留下的大多是老人和孩子。
产业基础极其薄弱,除了零散种些玉米、红薯,几乎没有任何成规模的增收渠道。一条通往主村的道路还是坑洼不平的土路,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
站在一个只有十几户人家、仿佛被时代遗忘的小山村村口,看着远处云雾缭绕的群山和近处破败的村舍,叶凡的心情十分沉重。与县城周边那些已经开始享受发展红利的乡镇相比,这里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乡亲们最大的困难是什么?最盼着政府做什么?”叶凡问身旁一位蹲在屋檐下抽着旱烟的老村支书。
老支书磕了磕烟袋锅,叹了口气:
“最大的困难?就是没路子挣钱呗!年轻人都跑光了,剩下我们这些老骨头,守着几分薄田,也就混个温饱。最盼啥?盼着路能修好点,盼着娃娃们上学不用走那么远的山路,盼着……盼着能有点啥产业,让留在家里的人也能挣点钱。”
朴实的话语,道出了最核心的诉求。发展,对于这些偏远的山村而言,依然是如此具体而迫切。
就在叶凡与老支书交谈时,一辆沾满泥点的白色SUV艰难地驶入了村子,在不远处停下。车门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跳下车来。
竟然是唐若雪!
她依旧是一身简单的户外装扮,背着双肩包,手里拿着相机和笔记本。她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叶凡,愣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对他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便走向另一户村民家,开始熟练地询问着什么,并不时在本子上记录。
叶凡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没想到会在这公最偏远的山村再次遇见她。她来这里做什么?还是为了环境问题?还是……有了新的关注点?
乡党委书记在一旁小声解释:
“叶县长,那位是省城来的唐律师,是‘萤火’公益中心的。她最近经常往我们这几个最偏的乡跑,好像在做一个关于偏远山区留守儿童和老人权益保障的调研项目,还帮几个村子联系了外面的慈善资源,给村小捐了些书本和体育器材。”
叶凡默默地点了点头。原来,她的战场,已经从环境污染,延伸到了更广阔的社会公平领域。她总是出现在最需要关注、最缺乏声音的角落。
他没有过去打扰她,继续着自己的调研。但在接下来的走访中,他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追寻那个在村落间穿梭的倔强身影。
他看到她和老人坐在门槛上聊天,看到她蹲在地上和脏兮兮的孩子玩闹,看到她用相机记录着破旧的校舍和泥泞的道路……
她的存在,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他作为县长视野之外,那些更细微、也更沉重的民生艰难。也提醒着他,发展的成果,必须惠及每一个角落,尤其是这些被遗忘的“末梢神经”。
调研结束,准备离开山泉乡时,叶凡的车和唐若雪的SUV在狭窄的乡道上迎面相遇。道路太窄,无法错车。
叶凡让司机靠边停下。唐若雪也停下了车。
两人隔着车窗对望了一眼。叶凡看到她脸上带着奔波后的疲惫,但眼神依旧清澈坚定。
他降下车窗,对她说道:“路不好走,小心驾驶。”
唐若雪看着他,几秒后,也降下了车窗,清冷的声音传来:“叶县长也是。这里的百姓,不容易。”
简单的两句话,再无他言。
车窗重新升起,两辆车缓缓擦身而过,驶向不同的方向。
叶凡透过后视镜,看着那辆白色SUV在颠簸的土路上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群山褶皱之中。
故人,新景。
她依然走在自己的路上,用她的方式,守护着她心中的公平与正义。
而他,作为这片土地的父母官,肩上的担子仿佛又重了几分。他不仅要推动县域经济的整体发展,更要关注像山泉乡这样的“短板”,关注那些像唐若雪正在帮助的弱势群体。
发展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不仅仅是Gdp的数字,不仅仅是城市的繁华,更应该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每一个人的尊严与幸福。
这个下午,在这偏远的山乡,与唐若雪这不期而遇的邂逅,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再次在叶凡心中荡开了涟漪。它让他对“发展”二字,有了更深刻、也更富有人情味的理解。
前路漫漫,无论是对于他,还是对于她,都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而他们,似乎总在不经意间,在各自选择的道路上,遥遥相望,彼此映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