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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士的冬天,漫长而纯粹。

阿尔卑斯山的雪光,透过半合的窗帘,在陆寒琛身上投下清冷的光斑。他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着周骁带来的厚厚一叠文件。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他缓慢翻动纸页的沙沙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被积雪阻隔后显得沉闷的鸟鸣。

周骁站在一旁,屏息等待着。他带来的,不是关于陆氏集团那些动辄数十亿的并购案或投资计划,而是一份名为 “寒念慈善基金会” 的完整设立方案与运营规划。

“陆总,”周骁斟酌着开口,尽管如今的陆寒琛早已不复当年的凌厉,但他依旧习惯了这个称呼,“按照您的初步意向,基金会的主要资助方向,将集中在两个方面:儿童心理创伤修复,以及家庭暴力受害者的法律援助与生活重建。这是详细的章程、架构设计以及首批拟资助项目的评估报告。”

陆寒琛没有立刻回应。他的目光落在文件扉页上,“寒念”那两个烫金的字体。寒,是他名字里的一个字,带着他此刻身处环境的冷意,也隐喻着他过往人生的冰冷底色。念,是念念。这是他唯一被允许带走,也是他唯一敢于镌刻的温暖印记。

他用了几分钟,缓慢地看完了核心摘要。然后抬起眼,看向周骁,眼神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温润,看不出喜怒。

“需要调整吗?”周骁问。

陆寒琛摇了摇头,声音平稳而缓慢:“很好。就按这个办。”他甚至没有询问需要投入的具体资金数额,仿佛那只是一串无关紧要的数字。

“启动资金方面,”周骁继续汇报,“您个人名下,扣除维持疗养和基本生活的费用后,可动用的流动资产约为……”他报出了一个天文数字。“建议分批次注入,以确保基金会的长期稳定运营。”

“可以。”陆寒琛依旧是这两个字。他拿起桌上一支看起来有些旧的钢笔——那是他过去批阅亿万合同时常用的那支,如今握在手里,却只用来签署这类文件——在基金会成立文件的最后一页,找到了需要签名的地方。

他的签名,曾经是商界闻风丧胆的、带着凌厉笔锋和强大自信的符号。如今,那三个字依旧能看出原来的骨架,却失去了所有的锋芒,笔画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努力控制后的微颤。他写得缓慢而认真,仿佛不是在签署一份转移庞大资产的文件,而是在完成一件极其神圣的事情。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最后的轻响。

意味着“陆寒琛”这个身份所代表的巨额财富,绝大部分,正式与他剥离,投入到了一个与他个人享乐毫无关系的、纯粹赎罪的事业之中。

这个过程,没有激动人心的演讲,没有自我感动的泪水,只有一种近乎仪式般的、沉默的决绝。周骁看着他将签好字的文件轻轻推过来,心中感慨万千。这个男人,曾经用他的冷酷和手段在商界筑起他的帝国,如今,却亲手拆解了帝国的基石,去搭建一座可能永远无法抵达他内心彼岸的赎罪之桥。

“基金会的第一批项目,我们会尽快筛选落实。”周骁收起文件,承诺道。

陆寒琛微微颔首,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那一片皑皑白雪,不再说话。他的侧影在雪光映衬下,显得单薄而寂寥。用余生的事业来弥补错误,这个决定本身,似乎并未给他带来任何心灵上的解脱或慰藉,反而更像是在他身上烙下了一个新的、永恒的烙印。

几周后,“寒念慈善基金会”在瑞士正式注册成立。没有盛大的发布会,没有媒体的聚光灯,只有一行冷静的公告出现在相关的官方登记网站上。运作团队由周骁精心挑选的专业人士组成,他们冷静、高效,且对捐赠者的背景保持着绝对的缄默。

基金会开始运作后,陆寒琛的生活似乎又多了一项固定的内容。他不再仅仅是通过电脑屏幕关注远在巴黎的“wan ting design”,也会定期查看周骁带来的、经过脱敏处理的基金会月度简报。

他看得很仔细。

那些简报上,没有受助者的真实姓名,只有一个个代号和简况描述。他会看到“项目A-01:资助某东亚地区儿童心理辅导中心设备更新”、“项目b-03:为某北欧家暴庇护所提供年度运营资金”……

这些文字是冰冷的,抽象的。但陆寒琛看它们的时候,眼神会比看财经新闻时,多一丝极其微弱的专注。他仿佛试图通过这些干巴巴的文字,去触摸那些遥远而陌生的痛苦,并以此丈量自己罪孽的深度。

他是在赎罪,用一种广撒网的方式,试图弥补他对特定个体造成的、无法挽回的伤害。这种行为本身带着一种悲壮的徒劳,却也是他唯一能做的、指向外部的实际行动。

这一天,周骁再次来到疗养院。他带来的不仅仅是例行简报,还有一份需要陆寒琛过目签字的、关于首个个案资助的详细评估报告。

“这是我们接到的第一个,符合基金会章程且经过严格审核的个体援助申请。”周骁将文件放在陆寒琛面前,“申请来自法国巴黎,是一个……华裔家庭。”

“巴黎”这两个字,让陆寒琛一直平静无波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他沉默地拿起文件。

报告显示,受助对象是一个六岁的华裔小男孩,代号“小辰”。小辰的父母一年前离异,离婚过程充满争吵和互相攻讦。年幼的小辰目睹了父母关系破裂的全过程,受到了严重的心理创伤。他变得沉默寡言,拒绝去学校,晚上频繁惊醒、哭闹,并且出现了明显的攻击性行为。

心理评估报告指出,小辰的状况属于典型的“儿童分离性焦虑障碍”并伴有“适应性行为问题”,根源在于父母离异过程中的激烈冲突给他带来的不安全感和恐惧。

报告中,附有一张由心理医生提供的、未经露脸的绘画复印件。那是小辰在心理治疗时画的。画面上,用黑色和暗红色的蜡笔,涂满了混乱、尖锐的线条,三个扭曲的人形分散在画面的三个角落,彼此之间没有任何连接,背景是令人压抑的暗色。

这混乱、绝望的画面,与陆寒琛床头那张被精心装裱的、念念画的三个紧紧靠在一起的、色彩幼稚却充满温暖联系的涂鸦,形成了惨烈而残酷的对比。

陆寒琛拿着文件的手,指节微微泛白。他盯着那张画,看了很久很久。周骁注意到,他的呼吸似乎变得比平时略微急促了一些,但他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眼神深处,那潭死水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巨石,暗流汹涌。

他看到了另一个孩子,因为父母的分离和冲突,正在经历痛苦。

而这痛苦,与他施加给念念的,何其相似。

不,或许念念更甚……因为他这个父亲,曾带来的不仅仅是争吵,还有直接的伤害和恐惧。

“评估委员会的意见是,”周骁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小辰’的情况非常符合我们的资助标准,建议批准,用于支付其长期、专业的心理治疗费用,以及为其母亲提供必要的 育儿支持 课程。”

陆寒琛没有抬头,他的目光依旧焦着在那张混乱的画上。半晌,他用那特有的、缓慢的语调问了一句与流程完全无关的话:“他……喜欢画画?”

周骁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是的,报告里提到,绘画是他目前仅存的、愿意表达的途径之一,虽然表达的内容……很负面。”

陆寒琛缓缓地将评估报告翻到最后一页,那里有需要他签字批准的地方。他再次拿起那支钢笔。

这一次,他的签名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缓慢,每一笔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写完名字后,他的笔尖停顿了一下,然后,在签名下方,他极其艰难地、补充了一行小字:

“建议:为他寻找一位更好的艺术启蒙老师。费用,由我个人额外承担。”

这行字,写得比他签名还要吃力,笔画甚至有些歪斜,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这不再是冷冰冰的、程序化的慈善拨款。这是一个曾经也作为“施害者”的父亲,在另一个受苦的孩子身上,看到自己儿子影子后,一种带着深切痛悔和微弱希望的……本能反应。

周骁看着那行附加的批示,心中巨震。他瞬间明白了这个案例对陆寒琛意味着什么。这不再是简单的赎罪,这几乎是一种感同身受的代入和救赎的尝试。

“我明白了,陆总。”周骁郑重地收起文件,“我们会妥善处理,并确保艺术老师的寻找过程,不会打扰到孩子和他的家庭,完全匿名进行。”

陆寒琛仿佛耗尽了力气,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只是轻轻挥了挥手。

周骁悄然退了出去。

房间里,又恢复了那种极致的安静。陆寒琛睁开眼,目光越过书桌,落在了床头那张装着念念涂鸦的画框上。画面上,那个被涂成黑色的、代表他自己的形象,此刻看起来如此刺眼。

他帮助了一个因父母离异而受伤的、远在巴黎的华裔男孩。

可他自己的儿子,那个他曾视若珍宝也曾狠狠伤害过的念念,如今在巴黎,是否也曾因为缺少父爱,或者在某个深夜,因为回忆起“黑色的爸爸”而感到难过?

他不知道。

他永远无法知道。

他只能用这种匿名的方式,在另一个陌生的、受苦的孩子身上,倾注他无法给予自己儿子的、迟来的、卑微的父爱和补偿。

这条慈善之路,是他为自己选择的救赎之途。

但每一步,都仿佛踩在锋利的玻璃碎片上,让他鲜血淋漓,让他清醒地意识到,有些错误,即使用尽余生和财富,也无法弥补万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