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霞宫的天,比陆地上的任何地方都要亮得更早些。
太阳尚未升起的时候,洛川就已经坐在小院里,感受着四周清冷的水汽,在旭日东升之后渐渐温暖和活跃,一切都是生机勃勃的样子。
全然不像常州如今千里冰封的模样。
洛川看着那一轮红日,以及被日光照耀得红彤彤一片的无边海洋,也不禁生出天地之大,众生渺小之感慨。
“来到这个世界,还没有这样好好的看过它,”洛川看着荡漾着光芒的大海,喃喃道,“真美。”
站在洛川身后的影子低头看了他一眼,道,“我却不喜欢这里。”
“哦?”洛川看向四周,朝阳之下,烟雾缭绕,一片出尘景象,问道,“你觉得哪里不好?”
“哪里都好,”影子道,“好得让人忘记了这世上的许多不堪与苦难,都与这里无关。”
洛川点了点头,然后又自摇了摇,“盛世修道,不乱俗世因果,乱世修真,拔剑以救苍生,诸如望川和苍颜,又或者常州四大宗门与这碧霞宫,都不算是不知民间疾苦的寄生虫,河玉城外,河城内外,多少出尘客染血红尘,被同门以玉瓶收了骨灰的,不也多葬在了这样的地方?”
他看着眼前的美景,淡淡道,“不过是个漂亮些的家乡罢了。”
影子闻言默默点头。
两人一站一坐,静静的看那日头升起,谁都没有说话,直到日上三竿,小院外才有人来敲门,影子打开门一看,却是前一日与青山和清浅一起迎客的中年美妇。
中年美妇手中端了果盘,其上摆放的是几枚形态奇异的赤色果子,见影子开门,微笑颔首,而后看向院内的洛川,道,“太守大人,掌门令我来送些灵果。”
“有劳道长,”洛川起身回了个道礼,见影子让开道路,而那中年美妇缓步进来,便又问道,“昨日一见太过匆匆,还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中年美妇将那果盘放在洛川面前石桌上,闻言微微一笑,道,“贫道青涟,乃是碧霞宫现任长老之一,司职,戒律。”
洛川没看出眼前温温柔柔的女子哪里像是司职戒律的样子,也不好打趣,只得道,“失敬。”
中年美妇青涟轻轻摇头,就在洛川对面坐下,道,“昨日掌门与我说,太守大人在先前的常州战事中受了伤,让我来看看,”她见洛川面有难色,便又道,“贫道自幼喜爱钻研医术,虽说还比不上中洲的几路医家,也自不是寻常医者可以相比,再加上我碧霞宫自有灵草园地,天然水气浓郁适合生长,数百载以来也有些珍惜宝药,可以为太守大人医治一二。”
洛川双手抱拳拱了拱,道,“多谢青山真人关心了,不过我来之前已见过了黄石先生,他说我眼下的情况到底是天妖余波带来的影响,既已用过了上等的伤药,剩下的就只能是静养罢了,没有太好的法子,就不必浪费贵宗的宝药了。”
“原来如此,”青涟缓缓点头,然后起身行了个道礼,“既然是黄石先生都看过了的,那贫道确实不必在此献丑了,我这便回去禀明掌门。”
洛川起身相送,送到小院门口时开口问道,“青涟道长,不知青山真人今日可有什么安排?”
青涟道,“掌门倒无其它安排,只是说稍后要带客人们在宗门里到处走走看看,虽说碧霞宫也非什么特别的洞天福地,客人们再来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洛川点头,道,“如此也好。”
青涟见洛川没有下文,行了个道礼后就要离开,却又停下脚步,回身看向洛川,道,“太守大人,你我初次见面,此前并不认识,贫道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洛川微感诧异,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道,“道长但说无妨。”
青涟轻轻颔首,道,“贫道自幼生活在碧霞宫,至今已有百年了,碧霞宫偏暗海外,与世隔绝,门内弟子除了修炼以外,就只是偶尔与东夷及海中妖物有些摩擦,也算不上生死仇敌,如此不与人争亦有数百载,”她美目流转看向洛川,平静道,“太守大人,贫道的意思是,碧霞宫上下所有人,对于太守大人及各位贵客,没有恶意。”
洛川越发的诧异,便道,“道长何出此言,洛某自然相信贵宗上下的善意,否则也不会来此做客。”
青涟这一次没有表态,只是一如先前般微笑,然后看向洛川身后正从屋内走出来的千雪,对洛川道,“如此便是贫道多言了,太守大人可以尝尝我拿来的那几枚灵果,对于火系修炼者有些裨益,贫道告辞。”
洛川点头,道,“道长慢走。”
青涟转身飘然而去,身法轻盈,如同风中的落叶。
千雪来到洛川身边,看一眼远去的青涟,传音道,“大清早的,这个老女人跑来说这些,岂不是越发惹人猜疑?”
洛川的目光始终落在那中年美妇的背影上,闻言传音回道,“你不是说虱子多了不痒?”
千雪微微一笑,斜瞥了洛川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后一言不发的影子,道,“那也得看这一次的虱子,是头发丝大般微不足道,还是已然修炼成了大妖......”
洛川翻了个白眼道,“从未听说过还有虱子这般玩意能修炼成大妖的。”
“那是你孤陋寡闻,”千雪嗤笑一声,道,“决定好了去闯那三关了?”
洛川点头,“或许是你们说得对,也或许,从我决定要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总之这一次,我想看看那先贤遗卦,到底准是不准。”
千雪又看了他一眼,道,“如果碧霞宫的人没有说谎,通常这样的东西都是准的,他们不是推断或者猜测,而是那些修为通天的人,洞彻天机之后,看到的未来发生的画面,区别只在于......他们看到的未来有多远,他们看到的画面,有多清楚明白。”
“嗯,”洛川正待要再说什么,忽的有所感应一般低头去看腰间,那枚无字玉牌极轻微又并不自然的晃动了一下。
影子和千雪则第一时间看向了不远处,在那里,飞流直下的瀑布有了一刹那的歪斜,又飞快的修正。
好似方才发生的一切,只是她们两人的错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