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指停留在手抄本粗糙的封面上,指尖下的灯塔烙印仿佛还带着一丝远古的余温。
原来如此,一份以整个文明的未来为抵押的绝望契约。
我的思绪刚刚触及这层真相,一个更深、更冷的念头便如闪电般划破了脑海的迷雾。
不对。
这并非事情的全貌。
静默君主,那个在迷雾之心守护着一切的庞大存在,它的面前也同样有一个匣子。
我当时以为那是同一个,只是我未能成功夺取。
但现在,一种截然不同的可能性浮现出来,清晰得令人不寒而栗。
我手中的,只是“子盒”,是这份契约留给人类的副本,是套在他们脖颈上的枷锁,也是他们身份的唯一证明。
而静默君主所守护的,才是真正的“母盒”——契约的正本,由那些“伟大存在”们执掌的、拥有最终解释权的源头。
难怪……难怪当我试图拿走那个匣子时,会引来无数声音的警告与阻止。
我当时的行为,并非简单的“夺宝”,而是试图从债权人手中,直接抢走最根本的契约凭证。
这等于是在宣布,债务人不仅要赖账,还要连同借据一起销毁。
那种行为,足以让任何一丝“善意”和“怜悯”都瞬间化为毁灭性的怒火。
我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空气在壁炉火光的映照下微微扭曲。
这盘棋的复杂程度,超出了最初的预想。
我自以为拿到了锁,却不知这只是一把子锁,真正的母锁,还安稳地待在债主的手里。
主神空间的任务目标是“混沌与命运之匣”,并未指明是哪一个。
或许,集齐两者,才是任务的真正完成条件。
又或者,主神真正想看的,是我如何处理这“一式两份”的绝望合同。
我的目光转向蜷缩在椅子里、睡得正香的doro。
她的小脸上带着满足的红晕,呼吸平稳而安详,仿佛世间一切的混沌与疯狂都与她无关。我的存在,为她隔绝了这片迷雾。
而为了让她能继续这样无忧无虑,我就必须让这片迷雾……以一种可控的方式散去。
“还清贷款”,这个想法依旧是正确的方向。
但现在问题变成了,该如何“还”?
又该向谁“还”?
那些“伟大存在”想要的,绝非金银财宝或能量物质。
它们是概念性的生物,它们的“食粮”或许也是概念性的。
那本建城史中提到,它们对格雷森的讲述产生了“好奇”、“怜悯”甚至“厌倦”的情绪。
或许,它们想要的,是一个足以让它们感到“有趣”的新故事?
一个能替代“看管人类”这份无聊工作的、新的娱乐?
我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
线索还是太少。
这些古老的文献记录了“是什么”和“为什么”,但没有记录“怎么办”。
第一代议长格雷森能想出“交易”的办法,证明他定然对那些“伟大存在”有着超乎常人的理解。
这份理解,不可能完全记录在这本给后人看的、半是历史半是警示的书中。
一定还有更深层、更核心的秘密,被历代议会,尤其是“知识保管者”,严密地守护着。
我的目光穿透木质的天花板,仿佛看到了楼上那个因恐惧而瑟瑟发抖的灵魂。
爱多森为我带来了敲门砖,但真正藏着宝藏的房间,还需要我自己去打开。
那个试图阻止他的议员海勒姆,他不是我的敌人,现在看来,他更像是一个关键的Npc。
壁炉中的火焰舔舐着最后的木柴,发出“噼啪”的轻响,将我的影子在石墙上拉得忽长忽短。
屋外的迷雾仿佛有生命般,无声地贴着窗户,窥探着这室内唯一的温暖。
我将那本沉重的《建城史》合上,与那卷“逐光者”的兽皮日志并排放在桌上。
两份截然不同的文明记录,却共同指向了一个悲哀的结局。
我的手指摩挲着“子盒”冰冷光滑的表面,这东西现在感觉无比烫手。
它不再仅仅是一个任务物品,更是一份随时可能引爆的炸药,其引线的一端,就握在我的手里。
而另一端,则连接着这个世界所有人类的脖颈。
主神从不会发布无法完成的任务,祂将这“子盒”送到我手中,必然有其深意。
祂想看的,或许不是我如何“打开”它,而是我如何“解决”它所代表的这份债务。
“还债”……说来轻巧。
债主是一群无法理解、无法沟通、甚至可能没有固定形态的“伟大存在”。
用我过往世界里的常识去揣度它们,无异于井底之蛙去丈量星空。
它们需要什么?
力量?
它们本身就是力量的具现。
财富?
物质对它们毫无意义。
生命?
或许在它们眼中,人类的存续与否,就如同路边石缝里一丛苔藓的荣枯,引不起半点波澜。
唯一的线索,是那份转瞬即逝的“好奇”。
我站起身,走到壁炉旁,添了几块新的木柴。火
苗重新旺盛起来,驱散了些许阴冷。
要想引起“好奇”,就必须拿出它们从未见过、从未想过的东西。
一个全新的“故事”,一个足以让它们从永恒的“厌倦”中分出片刻注意力的变量。
而我,一个来自世界之外的“变数”,或许就是这个故事最合适的开篇。
计划需要更精细的调整。
直接去找海勒姆议员,以我现在的身份——一个来历不明的强大外来者,手上还拿着他们视为禁忌的文献和契约副本——很可能会被当成最大的威胁,从而导致不必要的冲突。
我需要一个更合适的切入点,一个能让他们主动坐下来与我“谈判”,而不是“对抗”的契机。
我将两本禁忌文献小心地收好,用油布包裹起来,藏入石屋一处隐秘的夹层。
这些东西是我的底牌,不能轻易示人。
然后,我走到了doro蜷缩的椅子旁,她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嘴里还无意识地砸吧着,像是在梦里吃着欧润吉。
我脱下自己的外衣,轻轻盖在她身上,将她露在外面的小手也塞了进去。
她的存在,就是我思考这一切问题的原点与终点。
做完这一切,我重新披上一件斗篷,将兜帽拉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通往楼上的阶梯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幽深,爱多森的气息就在那里,微弱而惊恐,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
他就是我需要的那个“契机”。
一个由议会内部成员引荐,带着“善意”和“解决方案”而来的神秘强者,远比一个手持炸药的不速之客更容易被接受。
我迈步走出了石屋。冰冷潮湿的雾气立刻包裹了我,带着一股咸腥与腐朽混合的味道。
整个雾角镇都笼罩在这永恒的静默之中,灯塔的光芒在浓雾中艰难地穿行,显得孤独而无力。
我的目标很明确,不是灯塔议会,而是海勒姆议员的私人宅邸。
我要让爱多森,这位“盗火者”,亲自去敲响他导师的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