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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再造山河三十年 > 第154章 枭雄末路 血颅献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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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绵数十里的吴军营寨,沿着矮山缓坡的外围层层铺开,如同一条条蛰伏的黑色巨蟒,将李嗣源残部最后盘踞的那片弹丸之地围困得水泄不通。

营寨之间,夯土筑成的壁垒高达丈余,上面插满了削尖的竹刺,壁垒后每隔十步便有一座哨塔,塔上的哨兵身披甲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死死盯着那片死寂中酝酿着最后疯狂的伪唐大营。

营内刁斗声声,此起彼伏,与风中猎猎作响的 “吴” 字大旗相互呼应,旗帜上的丝线在狂风中被拉扯得绷直,暗红色的流苏沾染了尘土,却依旧遮不住那股横扫天下的霸气。

无数双警惕的眼睛,透过栅栏的缝隙、哨塔的了望口,甚至是营帐的缝隙,聚焦在对面那片矮山之上,空气中弥漫着箭在弦上的紧张气息,连风都仿佛带着刀剑的寒意。

连续七日,吴军并未发动强攻。李莽深知,困兽犹斗的道理,尤其是李嗣源麾下尚有万余残部,其中不乏跟随沙陀人征战数十年的老兵,这些人悍不畏死,若强行攻打,即便能胜,己方也必然要付出数以万计的伤亡代价。

如今优势在我,时间站在吴军一边,他要的,是以最小的代价,彻底解决这最后的麻烦。

取而代之的,是昼夜不休的心理攻势。李莽从军中挑选了上百名嗓门洪亮、通晓河东、关中、沙陀等各地方言的士卒,分成二十余组,轮番派至阵前,隔着数里的距离,向着那片被围困的孤营喊话。

这些士卒有的站在土坡上,有的骑在马上,手中拿着卷成喇叭状的铁皮筒,声音能传出数里之外。

“营内的唐军弟兄们听着!晋阳已破,尔等后路已绝!如今粮草断绝,饮水污浊,负隅顽抗,唯有死路一条!” 一名操着河东口音的士卒声嘶力竭地喊道,声音在风中震荡,“昨日突围的三百弟兄,尽数被我军生擒,无一人伤亡!大吴皇帝陛下仁德,降者免死!既往不咎!”

紧接着,另一名沙陀族出身的吴军士卒用流利的沙陀语喊道:“阿叔阿兄们!我是朔州石家的石五郎!去年在柏乡之战中归降大吴,如今已是百人将!陛下赐我田地百亩,家人皆在后方安居!你们何苦跟着李嗣源殉葬?他连自己的儿子都能猜忌,怎会真心待你们?早早弃暗投明,与家人团聚,才是正途!”

“想想你们家中的父母妻儿!年迈的爹娘还在倚门盼归,年幼的孩儿还在等你们回去抚养,妻子还在为你们缝补衣裳!难道要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孤苦伶仃过完一生吗?” 一名声音低沉恳切的士卒喊道,话语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唐军士兵的心上。

除了喊话,吴军还在阵前竖起了数十面木牌,上面用朱砂写着 “降者免死”“赏银十两”“归乡者发路费” 等字样,甚至将几名已经归降的唐军军官带到阵前,让他们现身说法。

这些人穿着崭新的吴军服饰,面色红润,与对面营中饥肠辘辘、面黄肌瘦的唐军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些声音,时而高亢激昂,时而低沉恳切,伴随着时而响起的、象征着吴军强大武力的战鼓号角声,如同无形的细针,日夜不停地刺探、侵蚀着被围唐军那早已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伪唐大营内,早已是人心惶惶。

营寨深处,一座简陋的中军帐内,李嗣源身着褪色的龙袍,坐在一张破旧的案几前。

他鬓角的白发又添了许多,原本锐利的眼神变得浑浊,脸上布满了疲惫与焦虑。案几上摆放着一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粟米粥,旁边放着一把锈迹斑斑的佩刀。

帐外传来士兵的咳嗽声和低声抱怨,他却无力呵斥。

“陛下,吴军又在阵前喊话了,不少弟兄心生动摇,方才还有两名校尉请求开营投降,被末将拿下了。” 亲卫统领陈武单膝跪地,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身上的铠甲布满了划痕,左臂缠着厚厚的布条,渗出暗红的血迹。

李嗣源端起那碗稀粥,却没有喝,只是望着粥里自己模糊的倒影,良久才缓缓开口:“杀了。”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没有一丝温度。

“陛下,杀了他们,恐怕会激起更大的哗变啊!” 陈武犹豫道,“如今营中粮草断绝,伤病员已达数千,昨日又有百余名弟兄偷偷出逃,若再强行镇压,恐怕……”

“住口!” 李嗣源猛地将碗摔在地上,瓷碗碎裂,稀粥溅了一地,“朕乃天子,岂能向一介草寇低头?李莽小儿,不过是趁虚而入,待朕突围出去,联合各州节度使,定能重整旗鼓,夺回晋阳!”

陈武看着暴怒的李嗣源,心中充满了无奈。他知道,陛下早已是强弩之末,所谓的联合诸侯,不过是自欺欺人。

如今晋阳已破,各地藩镇要么臣服于大吴,要么拥兵自重,根本无人会来救援。

营中士兵早已失去了斗志,若非还有数千名忠心耿耿的沙陀亲兵压制,恐怕早已哗变。

帐外,一名年轻的士兵蜷缩在角落里,他叫王小二,原本是晋阳城外的农夫,三个月前被强征入伍。

此刻他正捂着饿得咕咕叫的肚子,听着远处吴军的喊话,眼中充满了绝望。他的父亲在攻城战中被流矢射死,母亲和妹妹还在家中等他回去,可如今,他连自己能不能活下去都不知道。

“小二,你说我们还能出去吗?” 旁边一名同样年轻的士兵低声问道,他叫李四,是王小二的同乡。

王小二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哭腔:“我不知道,我只想回家,我娘还在等我……”

“我听说吴军真的不杀降兵,刚才赵指挥使的话你也听到了,他降了之后还能领兵,我们不如……” 李四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一名老兵打断了。

“休得胡言!陛下待我们不薄,岂能背叛?” 老兵名叫张勇,是跟随李嗣源征战多年的沙陀人,他摸了摸腰间的弯刀,眼神坚定,“就算战死,也不能做叛徒!”

李四不敢再说话,只是低下头,看着自己饿得干瘪的肚子,心中充满了矛盾。他既想活下去,又不想背上叛徒的骂名。

这样的场景,在伪唐大营内随处可见。缺粮的恐慌、伤病的折磨、对未来的绝望,以及那无休止的、直指人心的喊话,如同慢性毒药,在营中悄然蔓延,瓦解着最后一点凝聚力。

李莽坐镇中军大帐,帐内灯火通明,案几上摆放着一张巨大的舆图,上面用墨线标注着吴军的布防和敌军的位置。几名将领围在案几旁,神色凝重地讨论着战局。

“大帅,据游骑回报,伪唐大营内每日都有士兵出逃,昨日出逃人数已达三百余人,营中粮草最多只能支撑三日,水也已被污染,不少士兵染上痢疾,战斗力大幅下降。” 副将秦岳汇报道,他手中拿着一份情报,上面详细记录着敌军的近况。

李莽点了点头,手指在舆图上轻轻敲击着:“嗯,看来攻心之策颇有成效。传令下去,继续加强喊话力度,将更多归降的唐军士兵带到阵前,让他们现身说法。同时,加强外围警戒,防止李嗣源狗急跳墙,强行突围。”

“大帅,要不要派一支奇兵,趁夜袭营?” 另一名将领建议道,“如今敌军士气低落,正是进攻的好时机。”

李莽摇了摇头,眼神坚定:“不可。李嗣源麾下尚有数千名沙陀亲兵,这些人身经百战,悍不畏死,若强行夜袭,我军必然会付出不小的代价。如今我们占据绝对优势,何必急于一时?再等几日,待他们内部彻底瓦解,不攻自破。”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传令各营,做好随时接收降兵的准备,备好粮草和药品,对待降兵要善待,不可滥杀无辜。对于那些负隅顽抗的,格杀勿论。”

“遵令!” 将领们齐声应道,纷纷退下布置任务。

李莽独自一人留在帐内,他走到帐外,望着远处伪唐大营的方向。

夜空中,一轮残月挂在天边,月光洒在战场上,给这片狼藉的土地镀上了一层惨白的光晕。

他想起了与李嗣源的数次交锋,那个曾经叱咤风云的枭雄,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感慨。

但他也清楚,乱世之中,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李嗣源的结局,早已注定。

然而,就在吴军上下都以为这将是一场需要耐心等待的围困战时,意想不到的变故,在第九日的深夜,骤然爆发!

那一夜,月黑风高,风卷着沙尘,如同鬼魅般在战场上游荡,正是杀人放火的天时。

伪唐大营的方向,最初只是传来一些比往日更加嘈杂的喧哗,守夜的吴军哨兵并未太过在意,只以为是敌军因饥困而产生的内部骚动。

但很快,那喧哗声便如同滚油泼入冷水,瞬间炸开!

“抢啊!粮车就在那边!”

“不许抢!那是陛下的粮草!”

“都快饿死了,还管什么陛下!”

营寨深处,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紧接着便是兵刃碰撞的铿锵声。

原来,几名士兵实在忍受不了饥饿,趁着夜色,偷偷溜到中军帐附近的粮车旁,想要抢夺仅剩的一点粮草,却被守粮的沙陀亲兵发现,双方随即爆发冲突。

这起冲突如同导火索,瞬间点燃了营中士兵积压已久的不满。

越来越多的士兵加入到抢夺粮草的行列中,原本就脆弱的军纪彻底崩溃。

有人趁机报复平日里欺压他们的军官,有人则想要冲出营寨投降,营内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不好了!有人谋反!”

“保护陛下!”

陈武带着数百名沙陀亲兵冲了出来,想要镇压混乱,但此刻营内早已乱成一团,士兵们如同疯了一般,见人就砍,见物就抢。陈武的亲兵虽然勇猛,但面对数倍于己的乱兵,也渐渐支撑不住。

“杀了李嗣源!投降吴军!”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这句话如同野火般在乱兵中蔓延开来。

“对!杀了李嗣源!献首投降!”

“杀啊!”

乱兵们如同潮水般涌向中军帐,他们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有刀枪剑戟,也有锄头扁担,眼中充满了疯狂的光芒。

中军帐内,李嗣源听到外面的喊杀声,脸色骤变。他拔出佩刀,想要冲出帐外,却被陈武拦住了。

“陛下,外面太危险了,末将护送您从后门突围!” 陈武焦急地说道。

“突围?往哪里突围?” 李嗣源惨笑道,“如今营内哗变,外面又被吴军围困,我们已是插翅难飞!”

就在这时,帐门被猛地撞开,一群乱兵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昭武校尉石敢。

石敢身材魁梧,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眼中充满了血丝。

他原本是李嗣源麾下的一名将领,因不满李嗣源的固执己见,导致士兵们受苦受累,早已心生反意。

“李嗣源!你的死期到了!” 石敢大喝一声,手中的长刀带着呼啸的风声,朝着李嗣源砍来。

李嗣源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虽然因近日来的打击精神不振,但反应依旧迅速。

他侧身躲过石敢的刀锋,手中的佩刀顺势反击,与石敢战在一起。

帐内空间狭小,两人你来我往,刀光剑影,一时间难分高下。

陈武想要上前帮忙,却被几名乱兵缠住,他奋力厮杀,身上又添了数道伤口,鲜血染红了铠甲。

“陛下,快走!” 陈武嘶吼着,想要摆脱乱兵的纠缠,但乱兵越来越多,他渐渐体力不支。

李嗣源与石敢激战数十回合,渐渐感到力不从心。多日未曾好好进食,体力早已透支。

石敢抓住一个破绽,一刀砍在李嗣源的肩膀上,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啊!” 李嗣源惨叫一声,手中的佩刀掉落在地。

石敢趁机上前,一脚将李嗣源踹倒在地,手中的长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李嗣源,你也有今天!” 石敢眼中充满了快意,“你为了一己私欲,让多少弟兄白白送命,今日我就替天行道,杀了你,献首投降!”

李嗣源躺在地上,看着石敢那张狰狞的脸,心中充满了不甘与绝望。

他一生征战,历经无数风浪,最终却死在自己的部下手中,这让他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石敢,朕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朕?” 李嗣源声音沙哑地问道。

“待我不薄?” 石敢冷笑一声,“我弟弟战死,你却连一点抚恤金都不给,还说他是贪生怕死之辈!我麾下的弟兄们跟着你出生入死,如今却连一口饱饭都吃不上,染上痢疾也得不到医治,这就是你所谓的待我不薄?”

石敢的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李嗣源的心上。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发现无话可说。

“多说无益,受死吧!” 石敢大喝一声,手中的长刀猛地落下。

“噗嗤” 一声,鲜血飞溅,李嗣源的人头滚落在地,眼睛圆睁,似乎还残留着无尽的不甘与怨恨。

与此同时,营寨内的几处火头毫无征兆地冲天而起,火借风势,迅速蔓延,将那片夜空映照得一片血红!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兵刃猛烈撞击的铿锵声、垂死者的凄厉惨叫、以及各种意义不明的怒吼与咆哮!

那声音并非来自营寨外围,对抗想象中的吴军夜袭,而是分明源自营寨的深处,是内部爆发了激烈的冲突!

“怎么回事?唐军营里炸营了?” 吴军哨兵瞪大了眼睛,脸上充满了震惊。

“不像…… 听这动静,像是自己人打起来了!” 旁边的哨兵说道,他握紧了手中的弓箭,警惕地望着对面的营寨。

“快!禀报将军!” 一名小校反应过来,连忙朝着营内跑去。

外围警戒的吴军部队立刻高度戒备,弓弩上弦,长矛前指,但却没有接到进攻的命令。

各级将领约束部下,严守阵地,不得擅自出击,只是瞪大了眼睛,惊疑不定地望向那片已然陷入全面混乱和火海的敌营。

火光摇曳,人影幢幢,可以看到里面的人正在疯狂地相互砍杀,有的士兵甚至光着上身,拿着断裂的武器,嘶吼着冲向同伴;有的士兵则四处逃窜,却被身后的人一刀砍倒在地;还有的士兵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任凭火焰吞噬着营帐,也不敢动弹。场面混乱到了极点,谁也搞不清楚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是兵变?是内讧?

还是李嗣源使出的什么诡计?

战斗,或者说屠杀,在伪唐大营内部持续了大约半个多时辰。

火光不仅没有减弱,反而因为点燃了更多的营帐和辎重而愈发炽烈,将那片山坡映照得如同白昼。喊杀声和惨叫声则逐渐由密集变得稀疏,最终,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风中传来的零星呻吟。

营寨内,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石敢站在中军帐前,手中高举着李嗣源的人头,身上沾满了鲜血。他看着眼前的惨状,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知道,只有献上李嗣源的人头,才能得到吴军的信任,才能保住自己和麾下弟兄的性命。

“弟兄们,李嗣源已死,伪唐已亡!” 石敢高声喊道,“如今我们杀了逆首,献首投降,吴军必然会善待我们!愿意跟我一起投降的,随我出营!”

营内幸存的士兵们面面相觑,他们大多衣甲不整,身上带着血污和伤口,脸上混杂着恐惧、疲惫和茫然。

经过刚才的厮杀,他们早已失去了斗志,只想活下去。听到石敢的话,不少人纷纷放下武器,朝着石敢围拢过来。

“校尉,我们真的能活下来吗?” 一名士兵颤抖着问道。

“放心!” 石敢拍了拍胸脯,“我已打探清楚,吴军大帅李莽仁德,降者免死!我们献上李嗣源的人头,算是立下了大功,他们必然会接纳我们!”

很快,便有数百名士兵聚集在石敢身边。他们手中虽然还握着兵刃,但刃尖却是垂向地面,没有任何敌意。石敢看了一眼身后燃烧的营寨,又看了一眼眼前的士兵们,深吸一口气,说道:“走!随我出营献降!”

说完,他高举着挑着李嗣源人头的长矛,率先朝着营寨大门走去。身后的士兵们纷纷跟上,他们步履踉跄,却目标明确,直直地朝着吴军最前沿的阵线而来。

警戒的吴军士兵立刻紧张起来,军官厉声喝道:“站住!再往前放箭了!”

那为首的持矛校尉石敢闻声,立刻停下脚步,他将那挑着人头的长矛奋力又举高了几分,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吴军的方向嘶声呐喊,声音因激动和疲惫而沙哑变形:“吴军的弟兄们!莫放箭!我等是来归降的!大大的投名状在此!”

他晃了晃那杆长矛,让那颗人头在火光下更显狰狞,“此乃伪唐逆首李嗣源的项上人头!我等已诛杀此獠,特来献于大吴皇帝陛下!营内所有唐军弟兄,皆愿弃暗投明,归顺大吴!望将军收纳!”

李嗣源的人头?!

这个消息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在所有听到这句话的吴军将士中炸开!

外围的士兵们一阵骚动,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住了那枚在矛尖上摇晃的、血糊糊的头颅,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那个曾经叱咤风云、与梁晋争雄、甚至打败李存勖,最终自立为帝的一代枭雄李嗣源,就这么死了?

不是战死沙场,不是兵败自刎,而是被自己的部下砍了脑袋,像件货物一样挑出来作为投降的凭证?!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以最快的速度传回了中军大帐。

此刻,李莽并未入睡,正在灯下与几名将领推演着后续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以及应对之策。

案几上摆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水,旁边的烛火跳跃着,将他的身影映照在帐篷的布帘上,显得格外挺拔。

“大帅,依属下之见,李嗣源若再不突围,不出三日,营内必然会发生哗变。” 秦岳说道,他指着舆图上的伪唐大营,“如今他们内无粮草,外无援兵,士气低落,哗变只是时间问题。”

李莽点了点头,说道:“嗯,我也是这么认为。但我们不能掉以轻心,李嗣源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说不定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传令各营,务必加强戒备,防止敌军狗急跳墙。”

就在这时,亲兵跌跌撞撞冲进来,气喘吁吁地报告:“大…… 大帅!前方…… 前方发生剧变!伪唐大营内部哗变,有数百名唐军士兵出营献降,还说…… 还说他们献上了李嗣源的人头!”

“什么?!” 李莽霍然起身,脸上闪过一丝极度的错愕。旁边的将领们也纷纷站起身,脸上充满了震惊。

“你看清楚了?当真是李嗣源?” 李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与李嗣源交手多次,深知此人的韧性,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地被部下所杀。

“回…… 回大帅!前方的弟兄都是这么说的!那带头的校尉,矛尖上确实挑着一颗人头,只是…… 只是隔得远,火光又晃,面容看不真切!” 亲兵连忙回禀,他的脸上还带着奔跑后的红晕,呼吸急促。

李莽眉头紧锁,略一沉吟,立刻下令:“备马!本帅亲去前沿查看!” 无论真假,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都太过重大,他必须亲自确认。

“大帅,危险!” 秦岳连忙劝阻,“万一这是李嗣源的诡计,想要诱杀大帅,那可就糟了!”

“无妨。” 李莽摆了摆手,眼神坚定,“若真是诡计,本帅正好将计就计,一举歼灭残敌。若真是李嗣源已死,那便是天大的好事,本帅必须亲自确认。”

说完,他大步走出帐外。帐外的亲卫早已备好马匹,李莽翻身上马,身后的数十名精锐亲卫也纷纷上马,紧随其后。

很快,李莽在一众精锐亲卫的簇拥下,飞马来到最前沿的阵地上。

他没有靠得太近,在安全距离外勒住战马,锐利如鹰的目光,瞬间就锁定了那群降兵,以及那杆被高高举起、格外刺眼的长矛。

持矛的校尉石敢见吴军阵中来了大人物,盔甲鲜明,气度不凡,身后跟着数十名精锐亲卫,心知必然是主将到了,连忙再次高喊:“末将石敢,原伪唐昭武校尉,率营内幸存将士,献逆首李嗣源人头于此!我等诚心归降,望将军明鉴!”

李莽没有立刻回应,他的目光越过那校尉,仔细地打量着那群降兵。

他们大多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身上带着厮杀后的痕迹,有的士兵手臂上缠着渗血的布条,有的士兵衣衫褴褛,露出身上的伤口,精神状态萎靡,但确实看不出任何诈降的迹象。

他又将目光投向那片仍在燃烧的伪唐大营,里面除了火光和零星动静,已听不到大规模的抵抗声音,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偶尔传来的呻吟声。

“将人头呈上来。” 李莽的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感情。

几名亲卫持盾上前,小心翼翼地从那石敢手中接过了那杆沉重的长矛。当那颗头颅被带到李莽马前时,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混杂着尘土和焦糊味,让人作呕。

亲兵举起火把,凑近照明。李莽俯下身,凝神细看。

那颗头颅的面容确实因血污和可能的搏斗、践踏而破损严重,难以一眼辨认。

但他与李嗣源在战场上打过不止一次交道,对那张脸印象极深。

他仔细分辨着那扭曲五官的轮廓,尤其是眉骨的形状、鼻梁的弧度和下颌的线条,又注意到那散乱发髻中夹杂的几缕显眼的灰白。

半晌,李莽缓缓直起身,对身旁的副将秦岳微微点了点头:“确认无误,是李嗣源。”

尽管心中已有预料,但听到主将亲口确认,周围的吴军将领和士兵们还是忍不住发出一阵低低的哗然。

真的死了!那个曾经雄踞河东、称帝建制的李嗣源,竟然以这样一种方式,结束了他枭雄的一生!

李莽挥了挥手,示意亲兵将人头妥善收殓,用石灰处理好,准备装入木匣。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名叫石敢的校尉身上,以及他身后那黑压压一片、渐渐跪满地的降兵。

戏剧性,太具戏剧性了。李莽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慨。

想那李嗣源,一生历经百战,崛起于行伍,在晋王李克用、唐庄宗李存勖时代便是举足轻重的大将,更是在乱局中击败李存勖,自立为帝,一度掌控大片疆域,何等威风,何等野心!

其军事才能、政治手腕,绝非庸碌之辈。可最终,没有死在宿敌之手,没有亡于战场交锋,竟是落得如此下场被自己信任的部下,在穷途末路之际,砍下头颅,只为了换取一条生路,或者说,换取在新朝立足的一点可怜的资本。

“可叹…… 可悲……” 李莽在心中默念。这就是乱世枭雄的宿命吗?当权力和生存成为唯一的目标,忠诚与信义便成了最廉价的消耗品。

李嗣源或许至死都想不明白,或者不愿去想,他赖以维系统治的武力,在绝望面前,会如此轻易地反噬自身。他想起了当年李存勖的下场,同样是众叛亲离,死于乱兵之手,如今李嗣源重蹈覆辙,这或许就是天意。

“石敢。” 李莽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威严。

“末…… 罪将在!” 石敢浑身一颤,连忙应道。他感受到李莽那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自己身上,让他不由得心生畏惧。

“你等既然诚心归降,又献上逆首,算是有功。” 李莽缓缓说道,“本帅暂且收纳你等。传令下去,营内所有降卒,按序列出营,至指定区域集中,交出所有军械,接受整编看管。若有异动,格杀勿论!”

“谢将军不杀之恩!罪将等必严守号令!” 石敢如蒙大赦,连连叩首,额头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身后的降兵们也纷纷叩首谢恩,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随着命令下达,更多的伪唐士兵,如同潮水般从燃烧的营寨中涌出。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面带菜色,有的搀扶着受伤的同伴,有的背着简单的行囊。

他们丢下手中的武器,在吴军士兵的引导和监督下,垂头丧气地走向指定的俘虏营地。场面浩大,却鸦雀无声,只有脚步声和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交织,空气中弥漫着悲伤与绝望的气息。

李莽不再多看,调转马头。接下来的事情,是清点俘虏,收缴军械,扑灭营火,防止瘟疫。至于这些降卒最终如何处置,是打散编入辅兵,还是发配屯田,那需要等待陛下的旨意。

他抬头望了望北方那依旧深邃的夜空,夜空中的残月渐渐被乌云遮蔽,天地间一片漆黑。

又回头看了一眼那片渐渐被控制住的火场和如同羊群般被驱赶的降卒,心中百感交集。

伪唐,这个由沙陀军事集团建立,历经李国昌、李克用、李存勖,再到李嗣源,一度雄踞北方,与大梁、大吴鼎足而立的政权,随着李嗣源这颗人头的落地,终于彻底地、无可挽回地落下了帷幕。一个时代,结束了。

“回晋阳。” 李莽的声音带着一丝尘埃落定后的疲惫与释然,“将此间详情,连同李嗣源首级,一并八百里加急,奏报陛下。我等,在晋阳等候圣裁。”

他策马缓缓而行,身影融入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身后,吴军士兵们正在忙碌地清理战场,他们搬运着尸体,扑灭着余火,救治着受伤的降兵。远处的天际,渐渐泛起了一丝鱼肚白,黎明即将到来。

这片被鲜血浸染的土地,见证了一个枭雄的末路,也见证了一个新时代的开启。李莽知道,从今往后,北方的局势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大吴统一天下的目标已经就差临门一脚。但他也清楚,前路依旧充满了荆棘与挑战,他必须打起精神,迎接新的战斗。

策马前行间,李莽的脑海中浮现出陛下的面容,那位雄才大略的大吴皇帝,此刻或许正在京城等待着他的捷报。他握紧了手中的缰绳,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的光芒。晋阳的黎明,即将到来,而大吴的黎明,也已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