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锁**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唯有空间本身被强行扭曲、撕裂时发出的、无声却震颤灵魂的哀鸣。紫电般的时空乱流裹挟着云栖月,那是一种远超任何雷劫的、冰冷而绝对的法则之力,不容置疑地将她从此界剥离。
灵雾崖呼啸的海风、沧澜殿永恒的冰晶、糖豆尾羽跳跃的灼灼真火、阿璃蓬松尾巴扫落的桃花瓣雨……三百年苦修岁月中的点滴光影,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抹去的沙画,在她急速模糊的意识中疯狂倒流、褪色、最终归于一片混沌的虚无。
失重感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仿佛从万米高空坠入无尽深海般的沉重压迫感!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抗议这突如其来的环境剧变。
鼻腔里涌入的,不再是灵雾海那清冽咸涩、充满灵蕴的水汽,而是混杂着浓烈汽油尾气、劣质香水、油炸食品的腻味以及某种角落里的潮湿霉烂气息——这是属于现代都市凌晨时分特有的、浑浊而令人不适的味道。
她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冰冷坚硬、硌得她生疼的金属大桥护栏。身下是粗糙的沥青路面。
视野所及,是奔腾不息的车河,橘黄与猩红的车灯如同一条条扭曲躁动的光蛇,在宽阔的跨海大桥桥面上蜿蜒流淌,最终汇入远方那片由无数摩天大楼组成的、灯火通明却冰冷彻骨的钢铁丛林。
冰冷的夜风带着都市的尘埃,掀起她月白色的宽大道袍衣袂,猎猎作响,露出腕间那枚古朴无华、黯淡无光的青灰色手镯——乾坤镯。
曾经温润灵动、流转着空间波光的镯子,此刻触手只剩一片冰凉的死寂,灵韵尽失,宛如凡铁。她立刻尝试将神识沉入其中——
“!” 神识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而极具韧性的墙壁!原本广袤祥和的洞天世界,此刻被一种浓稠得化不开、沉重无比的白雾彻底笼罩!灵泉、竹楼、藏宝阁、那片紫竹林、甚至那株寄托了无尽乡愁的雾栖古茶树……所有的一切都只剩下模糊扭曲的轮廓,仿佛隔着一层磨砂玻璃,遥远而不真切。
只能隐约感知到茅草屋前,阿璃虚弱地蜷缩成一团,九条平日里蓬松耀眼的尾巴此刻无力地耷拉着,琥珀色的眼眸里充满了惊惶与强烈的不适;糖豆周身那绚丽的朱雀真火也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它害怕地紧挨着阿璃,发出细微而委屈的“啾啾”声。
“主人……这里的‘气’……好恶心……好窒息……像毒药……我感觉……好难受……”阿璃断断续续、极其虚弱的声音在云栖月识海中响起,如同信号不良的电流杂音,充满了痛苦。
云栖月的心猛地一沉。她没有立刻回应阿璃,而是迅速内视自身。
化神期那浩瀚如海、心念一动便可引动天地之力的磅礴神识,此刻被一种无形的、属于此方天地的强大规则死死压制、禁锢,感知范围被压缩到了可怜的方圆百米,如同被戴上了沉重的枷锁!
丹田之内,那曾经奔腾不息、足以冻结沧海的水系灵力,此刻如同被冰封的江河,沉寂凝固,只余下一缕比发丝粗不了多少、却异常精纯坚韧的暖流,在主要经脉中极其缓慢而艰难地运转着,勉强维系在筑基初期的门槛之上,如同风中残烛。
三百年!整整三百年的苦修、挣扎、雷劫淬炼、无数次生死边缘的领悟……竟在天道法则的无情转换下,近乎归零?!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失落和剥离感,如同寒流般瞬间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
这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茫然与不适,仿佛一条离水的鱼,一只折翼的鹰,被强行从赖以生存的元素中剥离出来,暴露在完全陌生且充满“毒性”的环境中。
她下意识地尝试运转《灵雾心经》基础法诀,试图从周遭汲取一丝天地灵气以稳固那摇摇欲坠的筑基境修为。
然而——
死寂!一片令人心悸的、绝对的死寂!
这里的空气污浊不堪,灵气稀薄到近乎虚无!每一次微弱的吐纳,吸入的仿佛不是能量,而是堵塞经脉的浑浊泥沙,不仅毫无益处,反而让丹田那缕精纯灵力产生排斥般的细微躁动!
她猛地睁开眼,强迫自己压下因“灵饥渴”而产生的生理性不适。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帮助她迅速冷静下来。
力量被压制又如何?空间被封印又怎样?
她云栖月,从来不是只依靠蛮力的武夫。玄水神君的传承烙印早已深深刻入她的神魂,无数功法秘录、丹方阵图、见识阅历早已化为她的本能。
她还有生死相随的阿璃和糖豆(虽然它们现在很难受)。最重要的是——她回来了!她终于踏上了这片魂牵梦萦的土地!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冰凉的乾坤镯,集中全部意念试图穿透那层浓稠的白雾。
一丝微弱到极致、几乎断裂的意念反馈回来——空间并未消亡,核心未损,只是被此界强大的天地规则暂时封印了绝大部分功能。那口灵泉的源头并未干涸,仍在极其缓慢地渗出最本源的生命气息;那三分黑土地传递出一种沉寂却未死的、对扎根现实的渴望。
“坚持住。”她在识海中用最坚定的意念传递过去,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试图安抚两个痛苦不堪的小伙伴,“这里的法则不同,我们需要适应。我会尽快找到办法,为你们梳理气息,为空间补充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