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同时,太后也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急声辩驳:
“秦美人怎么可能这么愚蠢!她就算再不懂事,也断不会做出此等自毁长城,累及家族之事!此事……此事说不定是有人故意设局,要害我秦家!皇帝,你可不要偏听偏信,中了奸人的圈套啊!”
“朕偏听偏信?!” 皇帝怒极反笑:“诊出秦美人有孕两月的是可是太后你在宫中一手扶持起来的太医!”
惠贵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有孕两月?秦美人?
惠贵妃在心中倒吸一口凉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秦美人有孕了?还是两个月的身孕?
此事……还被许多宫人当场目睹了?!
怪不得……皇上会气成这般模样,怪不得太后会是如此反应!
这样一来,她这个掌管宫务的贵妃在场,确实合情合理了,这是要她一同处理这桩惊天丑闻啊!
心念电转间,惠贵妃迅速权衡利弊。
犯下这弥天大罪的只是太后的侄女秦美人,并非太后本人。
别看皇上此刻与太后剑拔弩张,言辞激烈,但他终究不可能真的对自己的母后如何。
最终这桩丑事的怒火,大概率只会倾泻在秦美人及其奸夫身上,以及少数知情的宫人。而自己,身份敏感,知道的太多,未必是福。
然而……她心思一动,忽然想起近来家中来信,提及秦家在朝堂上异常活跃,处处针对王家,试图抢夺权力和资源。
如果能将此事巧妙利用,或许不仅能打击气焰嚣张的秦家,还能让她这一支在王家主家面前立下功劳,换取更多重视和资源?
思及此,惠贵妃低垂的眼睫下,闪过一丝精光。
“罢了,云歌,你先出去吧。”皇帝目光阴鸷地扫过面色灰败的太后,又瞥了一眼垂首恭立的惠贵妃,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
惠贵妃心头一跳,她本还思忖着如何寻个契机,用言语巧妙引导,将皇上对秦美人一人的怒火,引向整个秦家,最好能借此机会重重挫伤秦家在朝堂的势力。
此刻被骤然打断,虽有些遗憾,但转念一想,即便不在殿内,出了这寿康宫,她同样可以布局运作。
“是,臣妾告退。”她温顺地应下,姿态优雅地行了一礼。
退后几步,转身离开这令人窒息的正殿时,惠贵妃的脑子飞速转动着。
皇上此刻让她离开,想必是要与太后进行不容外人知晓的谈判了。
秦美人活不了,就是太后也不会保她,那么……那个至关重要的“奸夫”呢?皇上可曾查到了?
看眼下这情形,皇上怕是还无暇顾及。
或者,纵然已经吩咐了心腹密查,这一时半会儿,想要在茫茫人海中揪出那个胆大包天的男人,也绝非易事。
“两月前……”惠贵妃在心中默默推算着时间线,这时间点着实暧昧。
那正是秦美人因谋害玉嫔龙胎之事败露,被皇上盛怒之下遣送回宫思过的时候。
也就是说,这桩丑事,有可能发生在行宫,也有可能发生在她回宫之后!
这秦美人倒是会挑时候,若非今日阴差阳错被当众揭破,以她不受宠的程度,恐怕孩子没了都没人会发现。
她沉思着,脚步却未停,保持着端庄的仪态,轻轻踏出了寿康宫正殿的门槛,将身后那对帝国最尊贵的母子,以及他们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与秘密,一同关在了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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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康宫内两位大人物具体商议了什么,达成了怎样的协议或妥协,远在自己宫中的叶瑜无从知晓细节。
但有些消息,是封锁不住的。
不久,便有在寿康宫角门附近当差的小宫女,借着送东西的名义,悄悄来向叶瑜报信。
那小宫女脸色发白,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惊魂未定的颤音:
“娘娘……奴婢瞧见,寿康宫的角门……抬出去了两具尸首!用破草席子卷着,看着……看着怪吓人的。”
她吞咽了一下口水,努力回忆着细节:
“其中一具,奴婢看得真真儿的,那草席子里露出来一角……是大红的猩猩毡斗篷!娘娘,那斗篷,好像是秦美人的……”
叶瑜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丝了然。那斗篷,她今儿白日确实见秦美人披着,鲜红夺目,张扬得很。
这样的事一出来,皇帝和太后果然容不下她了。
接下来,皇帝想必会借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向势大的秦家索要足够的好处,或是兵权,或是朝堂上的让步,逼迫秦家彻底归顺,以此换取对此丑闻的遮掩和属于太后的体面。
“做得很好,下去领赏吧,今日之事,烂在肚子里。”叶瑜温和地打发了报信的小宫女。
随即,她唤来兰心,低声吩咐:“带着几个机灵可靠的,去各宫里转转,尤其是那些位份高、消息灵通的娘娘们那里,听听风声,看看她们都有什么动静。”
这事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生的,瞒是肯定瞒不过这些深宫里的人精的。
接下来,只要仔细盯着各宫都与谁联络,再将那些不安分,或是别家眼线调离关键岗位,换上经过考察,偏向自己的人,这后宫,就会干净许多,也更容易掌控。
但……还不够。
叶瑜缓缓走到窗边,目光幽幽地望向寿康宫的方向,那里琉璃瓦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如果今日,掌管彤史,协理六宫之权在自己手中,那么,方才被皇帝带入寿康宫,亲眼见证秦美人凄惨下场,甚至参与后续处置的,是不是就是她叶瑜了?
不过,不急。
叶瑜轻轻吐出一口气,白雾在冰冷的空气中氤氲散开。
她抬手,摸了摸袖子里那对毛茸茸暖融融的彩球发梳,冰凉的指尖似乎也汲取到一丝暖意和力量。
前些日子她住在养心殿时,听到过不少次王家的那位大人,中气十足,指着皇帝鼻子说教的声音。
那般势大,连帝王都需隐忍。
可奇怪的是,同样是依附王家的惠贵妃娘家陈家,在养心殿那些小范围的重臣议事中,被提及的次数反而变少了。
是王家觉得宫中已经有了一个肃嫔,就看不上惠贵妃以及她背后家族能在后宫提供的助力了吗?
说来,今日惠贵妃被皇帝带去了寿康宫,亲眼目睹了这场风波,她一定会想办法给宫外传递消息。
只是不知道,她这封信,是会传给自己的娘家陈家,以求巩固地位,还是……会传给王家主家,试图重新证明自己的价值?
“随风。”叶瑜忽然转向屋内一角看似空无一物的阴影处,轻声唤道。
那阴影仿佛活了过来,微微波动,随即,一个挺拔而沉寂的身影逐渐显露出来,正是随风。
“去惠贵妃宫里,盯着她。”
叶瑜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如果她要命人往宫外传信,不必阻拦,但要看清是传给哪家,用的什么人,然后快些回来告诉我。”
随风面上极快地掠过一丝疑惑,似乎不解为何只是探查而不拦截,但他将疑问压在心底,什么也没问,只是领命:“是,主人。”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如鬼魅般向后一滑,再次融入了宫殿角落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