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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久违的京城,扑面而来的不再是记忆中江南的湿润或西漠的燥热,而是一种沉甸甸的、由无数视线、低语与权力交织而成的无形压力。空气里弥漫着檀香、墨汁与某种更深沉的、属于阴谋与欲望的气息。

镇国公车驾仪仗煊赫,旌旗蔽日,甲胄鲜明的亲军开道,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沉闷而整齐的回响,足以让任何心怀不轨者胆寒。长街两侧,百姓跪伏,官员垂首,无人敢直视那辆玄色为主、饰以金色蟠纹的奢华马车。

车厢内,沈默闭目倚靠着柔软的锦垫。他并未穿着国公朝服,而是一身玄色常服,更衬得面容冷峻,肤色因西漠风沙与地火淬炼而略显深廓,眉眼间往日那份属于少年名将的锐气已沉淀下去,化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威仪。即便收敛了所有气息,静静坐在那里,也自有一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自然流露,仿佛沉睡的火山。

他的右手,指节分明,此刻正无意识地、极其轻柔地摩挲着置于膝上的一枚玉盒。玉盒古朴无华,甚至边缘有些磨损,与他周身隐隐流转的、几近实质的磅礴力量感格格不入。唯有在指尖触及这玉盒时,他眉宇间那冰封般的线条,才会微不可察地柔和一丝。

力量,前所未有的力量在他体内奔流。地心火莲重塑的根基,加上胤凰魂力与幽冥诅咒湮灭时引动的毁灭意志,让他的火行灵元产生了某种质变,不仅总量浩瀚如海,更兼具极致的生机与焚灭特性,心念微动,便可引动周遭天地元气共鸣。然而,这力量越是强大,膝上玉盒的冰冷与沉寂便越是刺骨。

车驾行至宫门,并未停留,径直驶入那象征着天下权力核心的紫禁城。这是小皇帝胤宏特赐的恩典,亦是沈默如今权势最直观的体现。

金銮殿上,文武百官分列两旁。当沈默一步踏入那高大、空旷、弥漫着檀香与陈旧木头气息的大殿时,原本细微的议论声瞬间消失。所有目光,敬畏的、探究的、忌惮的、隐含着敌意的,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他并未看任何人,目光平静地掠过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最终落在丹陛之上,那坐在宽大龙椅中、身形尚显单薄的少年天子身上。

胤宏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脸上是无法掩饰的激动与依赖,眼圈微微发红,若非身旁老成持重的内侍总管轻轻咳嗽一声,他几乎要冲下御座。

“臣,沈默,奉旨回京。参见陛下。”沈默躬身行礼,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力量。

“沈……镇国公快快平身!”胤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爱卿一路辛苦!西漠之事,朕已知晓大概,爱卿为国除奸,功在社稷!”

“分内之事,不敢言功。”沈默起身,目光依旧平静。

接下来的朝会,成了沈默一言主导的舞台。他并未过多描述西漠艰险,只将玄冥会勾结裕王、窃取龙脉、炼制幽冥龙玺,以及影楼介入等关键事实条分缕析,呈报御前。每一句话都简洁有力,证据链清晰无比,将王允之、周廷玉等残余党羽的最后遮羞布彻底撕碎。

他没有提高声调,没有怒目而视,但那份平静叙述中蕴含的杀伐决断与铁一般的事实,比任何慷慨陈词都更具压迫力。曾经与王允之等人有过牵连的官员,个个面色如土,汗出如浆,恨不得缩进地缝里去。

小皇帝胤宏对沈默几乎是言听计从。当场下旨,将王允之、周廷玉等主犯定为谋逆,抄家灭族,其余党羽按律严惩,绝不姑息。同时,擢升李敢、林震东等沈默一系将领官员,彻底掌握了京畿防务与朝堂要害部门。

一道道旨意发出,如同无形的浪潮,冲刷着朝堂的格局。所有人都明白,从这一刻起,镇国公沈默已不再是权倾朝野,而是真正意义上,站在了这帝国权力的巅峰,其威势,甚至隐隐凌驾于幼主之上。

退朝之后,沈默并未在宫中久留,婉拒了皇帝的赐宴,径直回到了那座依旧清冷却已然不同的镇国公府。

书房内,追命低声禀报着京中最新动向,以及各地军报。云隐则在一旁静坐调息,他伤势未愈,脸色依旧有些苍白。

“……北境,定北侯冯闯稳住了局势,但边境几个部落近来异动频繁,背后似有黑手推动。江南,漕运与盐税依旧是个烂摊子,几家豪族尾大不掉。另外……”追命顿了顿,声音更低,“根据我们暗线回报,各地藩王,尤其是靠近京畿的赵王、楚王,近来府中宾客络绎不绝,私下练兵、囤积粮草的迹象……颇为可疑。”

沈默站在窗前,望着庭院中那株枯寂的老树,手指依旧无意识地摩挲着膝上的玉盒。权力的滋味,他此刻已品尝到。一言可决人生死,一念可动天下势。但这至高无上的权柄,却无法温暖掌心这方寸之间的冰冷。

“知道了。”他淡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传令冯闯,严密监视,若有异动,准其先斩后奏。江南……让李敢选派得力干员,持我手令前去整顿,告诉他们,我只要结果,不问过程。”

他的话语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味。

“至于藩王……”沈默缓缓转过身,眼中赤金光芒一闪而逝,整个书房的温度似乎都升高了几分,“让他们跳。正好看看,这潭水底下,还藏着多少魑魅魍魉。”

追命心中一凛,躬身领命。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心腹管事恭敬的声音:“国公爷,赵王府长史在外求见,呈上拜帖与厚礼,言及王爷仰慕国公风采,欲设宴为国公接风洗尘。”

沈默看都未看那拜帖,只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不见。”

管事无声退下。

云隐睁开眼,看着沈默,欲言又止。

沈默知道他想说什么。权柄过盛,必遭猜忌,即便是那个视他如兄的幼主,在无数谗言与权力本身的侵蚀下,又能保持这份信任多久?更何况,那些虎视眈眈的藩王与隐藏在暗处的敌人。

但他此刻,心已冷硬如铁。

他走回书案后坐下,将那只冰冷的玉盒轻轻放在手边。展开一份关于西北军屯的奏章,朱笔蘸墨,开始批阅。

烛火摇曳,将他挺拔而孤寂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很长。

权力,他要。

江山,他守。

但这漫漫长路,若无那人并肩,终究……意难平。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寂静的书房里,如同某种孤独的独奏。

他批阅得极为专注,仿佛要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这繁杂的政务之中,以驱散心底那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的空洞与冰冷。直到夜深人静,烛火燃尽最后一滴蜡油,悄然熄灭。

书房内陷入一片黑暗。

沈默没有动,依旧维持着执笔的姿势,坐在黑暗里。许久,他才缓缓放下笔,向后靠在椅背上,抬起手,用力按了按刺痛的眉心。

黑暗中,视觉失去作用,其他感官便变得格外敏锐。他能听到窗外风吹过枯枝的细微呜咽,能闻到空气中残留的墨香与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她的冷香——那或许是错觉,或许是这玉盒本身带来的执念。

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不仅是身体的,更是心灵的。白日里在朝堂上挥斥方遒、掌控生死的镇国公,在此刻无人可见的黑暗里,终于卸下了所有伪装,流露出深藏的脆弱。

他伸出手,在黑暗中准确无误地抓住了那只玉盒,冰凉的触感瞬间蔓延至全身。他将玉盒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一丝早已不存在的温暖。

“凰儿……”一声极低极哑的呼唤,破碎在浓稠的黑暗里,带着无法言说的痛苦与思念。

若这权倾朝野,需以你的沉睡为代价……

那我宁愿,永不踏足这九霄之巅。

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滴落在冰冷的玉盒上,瞬间消失无踪,未曾留下任何痕迹。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被他紧握的玉盒,在那滴泪水落下的位置,竟极其微弱地、如同幻觉般,闪过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七彩流光!那光芒微弱到了极致,一闪即逝,仿佛只是黑暗中视觉的错觉。

但沈默按在玉盒上的手指,却猛地一颤!

他霍然睁开双眼,即使在绝对的黑暗中,那瞳孔深处也仿佛有赤金色的火焰在燃烧。他死死地盯着手中的玉盒,全身的肌肉都在瞬间绷紧。

是错觉吗?

还是……

他不敢呼吸,将全部的心神都凝聚在掌心,试图捕捉那稍纵即逝的波动。

然而,玉盒依旧冰冷,沉寂,再无任何反应。

仿佛刚才那一瞬的光华,真的只是他极度渴望下产生的幻影。

沈默维持着那个姿势,在黑暗里坐了整整一夜,直到天边泛起第一丝鱼肚白。

希望如同微弱的星火,在无尽的绝望黑暗中,顽强地,再次闪烁了一下。

虽微弱,却足以点燃他继续前行的全部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