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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锢之力,如同无形的深海,从四面八方涌来,沉重、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意志。那不是简单的能量束缚,而是法则层面的定义——定义这片空间为囚笼,定义凌烬的存在为囚徒,定义他的抵抗为徒劳。

神皇熵的意志渗透进每一寸空气,每一缕光线,甚至每一个基本粒子的运动轨迹。这片刚刚经历浩劫的废墟,在他的意志笼罩下,变成了一座为他量身打造的、专门用来捕获“特殊实验品”的精密牢笼。

凌烬半跪在深坑之中,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骨碎裂处的剧痛,鲜血混合着内脏碎片不断从嘴角溢出。他试图调动体内哪怕一丝力量,回应这越来越强的禁锢,但回应他的,只有无边无际的空乏与刺痛——经脉寸断,丹田枯竭,寂灭本源黯淡如风中残烛,连那三百颗愿力星点也彻底熄灭了最后一点微光。

唯有那条魔化的左臂,仍在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掌心焦黑的伤口处,新生的漆黑鳞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蔓延,其上那些与神皇熵同源的幽暗魔纹闪烁着不祥的光泽,仿佛在欢呼雀跃,又仿佛在本能地对抗着外部同源但更加高等的威压。

但这种对抗,在熵绝对的力量面前,如同蚍蜉撼树。禁锢之力越来越强,凌烬感觉自己的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灵魂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冰手攥住,一点点拖向永恒的黑暗与沉寂。视野开始模糊,听觉变得遥远,连思维都仿佛被冻结、拉长。

“带他走。”熵平淡的声音在凝固的时空中回荡,是对某种无形存在的命令。

天空之中,那数百艘一直如同背景板般静默悬浮的神魔战舰中,数艘造型特殊、表面布满拘禁符文的战舰缓缓脱离阵列,舰首射出数道暗紫色的、如同实质锁链般的牵引光束,精准地锁定了凌烬的四肢与脖颈,开始缓缓收紧、上拉!

他要像捕获一只珍稀的实验动物般,将凌烬拖入那冰冷的战舰腹腔!

“凌烬——!!!”

远处,玄璃发出了凄厉的哭喊,挣扎着想要冲过来,却被熵那无处不在的威压死死按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凌烬被那暗紫色的光束锁链一点点拖离地面。她眉心那灵魂裂痕再次崩裂,鲜血与星辉混合着流淌,眼中充满了无尽的绝望与痛苦。

影的虚影在不远处剧烈闪烁,试图凝聚力量,但在熵的意志领域内,她连维持自身存在都异常艰难,更遑论出手相救。

其他幸存者更是如同待宰的羔羊,在神皇之威下瑟瑟发抖,连抬头观看的勇气都没有。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凌烬的意识在沉沦的边缘徘徊。被拖入神魔战舰,带入那未知的神魔宫殿,面对无穷无尽的“研究”与折磨……那将是比死亡更加可怕的永恒梦魇。蛮山前辈、影、三百英魂、玄璃……所有人的牺牲与期盼,都将化为泡影。

不甘……

滔天的不甘如同沉寂火山最后的余烬,在他灵魂深处发出无声的嘶吼。

但,有什么用呢?

力量……我需要力量……任何力量……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了自己胸口。那里,衣衫早已破碎,紧贴着皮肤的,是那枚布满裂痕、如同凡骨般黯淡的——“寂灭之心”骨片。

烬前辈……

初代宗主……

您留下的……真的只有这些吗?

就在凌烬的意志即将被绝望彻底吞噬,身体即将被完全拖离地面的刹那——

异变,发生了!

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那枚仿佛已经彻底死寂的骨片深处!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万古岁月之前的颤鸣,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第一颗石子,在凌烬的灵魂最深处荡开。

紧接着,那枚布满裂纹的骨片,毫无征兆地……发烫了!

不是温和的暖意,而是如同烧红的烙铁般,瞬间灼穿了凌烬胸前的皮肤,烙印进他的血肉,甚至……直抵他的灵魂!

“呃啊——!!!”

凌烬发出了一声与之前痛苦截然不同的、混合了极致灼痛与某种奇异共鸣的嘶吼!

他感觉自己的胸膛仿佛被点燃了!不是火焰的焚烧,而是一种更加深邃、更加古老、仿佛来自宇宙诞生之初的……原初之光,正在从那枚骨片的最核心处,被强行……唤醒!

“咔嚓!”

一声清晰的碎裂声,不是骨片崩碎,而是其表面那些纵横交错的裂痕之中,陡然……迸射出了刺目欲盲的……金色光芒!

这金光,不同于之前愿力爆发时的炽白温暖,也不同于寂灭之力的灰暗死寂,而是一种煌煌如大日、威严肃穆、仿佛蕴含着开天辟地以来最古老“秩序”与“审判”意志的……神圣金光!

金光以骨片为中心,如同超新星爆发般轰然扩散!瞬间驱散了凌烬周身那暗紫色的牵引光束,甚至将熵那无所不在的禁锢领域都强行撑开了一片!

“什么?!”

天空中,神皇熵那始终古井无波的重瞳,第一次……剧烈地收缩!他清晰地感觉到,那金光中蕴含的意志与法则波动,虽然能量层次远不及他,但其本质的古老与纯粹,甚至隐隐……凌驾于他认知中的某些神魔本源法则之上!

那是什么?!

在金光爆发的同一时间,凌烬的识海,那原本因重伤与绝望而近乎冻结的思维世界,猛地……被强行撕裂!

不,不是撕裂,是……贯通!

一道巍峨、沧桑、仿佛支撑着天地脊梁的身影,踏着无尽的金光,从识海的最深处,从时光长河的上游,缓缓……走来!

那是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子虚影。他身披残破却古朴的战袍,长发披散,身形并不特别高大,但站在那里,却仿佛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散发着一种历经万劫而不灭、看透生死轮回的浩瀚与悲怆。

他的胸口处,有一个触目惊心的空洞,而空洞中央,悬浮着的……正是凌烬胸前那枚“寂灭之心”骨片的完整虚影!

天烬宗……初代宗主……

“烬”!

凌烬的灵魂在震颤,虽然他从未见过此人,但血脉深处、骨片之中传来的那股水乳交融的共鸣与悲壮,让他瞬间明悟了来者的身份!

“烬”的虚影缓缓抬头,仿佛穿透了凌烬的识海,穿透了现实的壁垒,与天空中那神皇熵的投影……遥遥对视!

虽然双方力量天差地别,但那一刻,两道目光在虚空中碰撞,竟仿佛激起了无形的法则涟漪!

“果然……是你留下的后手。”熵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凝重,以及一丝被岁月蒙蔽的真相即将揭晓前的……冰冷探究。

“烬”的虚影没有理会熵,或者说,此刻显现的,并非他完整的意识,而是一段在特定条件下(骨片承载者面临神皇级别存在威胁、且血脉与骨片共鸣达到极致)才会触发的……预设印记!

他缓缓转向凌烬意识的核心,那双仿佛蕴藏着星河流转与文明兴衰的眼眸,凝视着凌烬,一个苍凉、厚重、如同来自远古洪荒的声音,直接响彻在凌烬的识海之中,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击着他的灵魂:

“后世承骨者……”

“吾,天烬宗初代,‘烬’。”

“能见此影,触发此印,证明汝已身陷绝境,直面神魔之皇,且……汝之血脉,已显异兆。”

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扫过凌烬那魔化的左臂,扫过他体内混乱的能量,最终定格在他血脉深处那微弱却顽固的神魔基因烙印上,眼中流露出一种复杂难明的情绪——有痛惜,有决绝,也有……一丝果然如此的释然。

“汝此刻心中,定有万千疑惑。”‘烬’的声音继续回荡,语速不急不缓,却带着揭开万古尘封秘密的沉重,“为何汝身怀寂灭之体,却引动愿力?为何汝之骨片,能与神魔核心共鸣?为何汝之血脉,竟含神魔之基?”

他微微一顿,虚影似乎更加凝实了一些,说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真相:

“一切根源,皆因……”

“吾天烬宗初代七十二先贤,并非单纯‘反抗’神魔之人。”

“吾等……乃是窃火者!”

窃火者?!

凌烬的灵魂剧震!

“烬”的虚影仰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那个黑暗蒙昧、神魔高高在上、以万界为牧场的遥远年代,声音中带着无尽的追忆与决绝:

“神魔统治,根基在于其独一无二、凌驾万道的‘本源魔能’与‘吞噬进化’之法则。万界生灵,无论如何惊才绝艳,苦修至飞升,在本质上,依旧无法打破这层生命层级的壁垒。反抗,多为悲壮,却难改大局。”

“吾等初代先贤,于一次次惨败与牺牲中明悟,欲破神魔,必先……知己知彼,乃至……以其之道,制其之身!”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

“故,吾等制定了一个疯狂而决绝的计划——‘薪火计划’!”

“选取自愿者,以秘法将一丝最精纯、最核心的‘神魔本源’——非寻常巡猎者所有,而是源自更古老神魔,甚至可能触及‘祖源’的禁忌力量——强行剥离、封印!”

“然,神魔本源霸道无比,人族之躯根本无法直接承载,顷刻间便会爆体而亡,或被其同化侵蚀,沦为只知吞噬的怪物。”

“于是……”

“烬”的虚影缓缓低头,看向自己胸口那空洞处悬浮的骨片虚影,又看向凌烬胸前的真实骨片,语气中带着一种惨烈到极致的平静:

“吾以自身不朽战体之‘胸骨’为基,以毕生寂灭大道为炉,以七十二先贤共同献祭之魂为薪……”

“将那缕窃取来的‘神魔本源’,连同吾等对神魔的滔天恨意、对人族的守护执念、以及对后来者的全部期盼……一并炼化、封存于此骨之中!”

“此骨,即为‘寂灭之心’,亦为……‘神魔之契’!它既是镇压神魔本源的牢笼,也是将神魔之力与人族血脉、寂灭大道进行‘嫁接’与‘融合’的……桥梁与种子!”

凌烬如遭雷击,识海中掀起滔天巨浪!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怪不得骨片能引动愿力(先贤守护执念),能与神魔核心共鸣(内含神魔本源),怪不得自己的寂灭劫体如此特殊,怪不得……血脉中会有神魔基因!

那不是天生的!那是初代宗主“烬”以自身为熔炉,以窃取的神魔本源为引,强行进行的一场跨越种族界限的、赌上一切的……血脉改造实验!

天烬宗的后人,从初代开始,血脉中就蕴含着这枚“种子”!只是这“种子”极为隐秘,需要特定条件(如寂灭劫体、绝境刺激、直面高等神魔威压)才会被“唤醒”!

而凌烬,显然就是那个“种子”在漫长岁月后,终于达到了“唤醒”条件的……传承者!

“汝之寂灭劫体,非是天成,实乃‘薪火计划’预设之‘最佳载体’。”‘烬’继续道,声音带着一丝欣慰与更多的凝重,“唯有寂灭之道,代表‘终’与‘无’,方能中和神魔本源之‘吞噬’与‘永存’特性,为融合提供可能。”

“汝体内觉醒之神魔基因,魔化之左臂……皆是封印于骨片中神魔本源,在汝面临生死危机、尤其是同源高等力量刺激时,产生的被动外溢与本能对抗。”

他看向凌烬,虚影的目光仿佛能给予无穷力量:

“不必恐惧此力。它虽源自神魔,但经吾等炼化封印,早已打上人族烙印,更与汝之寂灭本源初步融合。关键在于……掌控!”

“骨片之裂,非是损坏,而是封印松动的表现,也是力量释放的门槛。汝之前所引愿力、所吸源质,皆在无形中温养、刺激此骨,加速了这一过程。”

“此刻,生死关头,神皇当前,封印将破未破,神魔本源与人族意志于汝体内激烈冲突……正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彻底唤醒‘种子’,初步掌控此力的……唯一时机!”

“烬”的虚影开始变得模糊,仿佛这段预设印记的能量即将耗尽。他的声音越发急促而有力:

“后世承骨者,记住!”

“神魔之力,可为刃,亦可反噬己身!”

“寂灭之道,是桎梏,亦是平衡之枢!”

“人族意志,是根本,绝不可失!”

“吾等窃火,非为成魔,而为……以魔之火,焚魔之巢!以神魔之力,行荡魔之事!”

“现在……”

“烬”的虚影用尽最后的力量,双手虚按,仿佛将某种无形的传承与权柄,郑重地“交付”给凌烬的意识核心:

“是时候,让这尘封万古的真相……大白于此!”

“是时候,让这窃取而来的‘火种’……真正燃烧起来了!”

“以吾之骨为凭!”

“以汝之血为引!”

“唤醒——‘神魔之契’!”

最后一个字落下,“烬”的虚影彻底消散,化作无数金色的光点,融入凌烬识海的每一个角落。

与此同时——

外界!

凌烬胸口那枚“寂灭之心”骨片,其上所有裂痕中迸射出的金光,骤然……向内坍缩!

不是消散,而是……回流!灌注!

所有金光,如同百川归海,猛地缩回骨片之内!骨片上的裂纹,在这一刻,不再是破碎的痕迹,而是变成了……一道道流淌着液态金光的……玄奥纹路!如同活了过来!

“轰——!!!”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古老神魔本源威严、人族先贤不屈意志、以及凌烬自身寂灭气息的……全新力量波动,以凌烬为中心,如同宇宙初开的大爆炸般,轰然……爆发!

金光再次涌现,但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爆发,而是化作了一道通天彻地的金色光柱,将凌烬彻底笼罩!

光柱之中,凌烬的身体悬浮而起!

胸骨凹陷处,金光流转,碎裂的骨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重塑,甚至隐隐泛出与骨片同质的淡金色光泽!

皮肤表面那些狰狞的裂痕,在金光冲刷下迅速弥合,焦黑的死皮脱落,露出下方新生的、莹润如玉的肌肤,其上原本的星图纹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简约、却仿佛蕴含着大道至理的淡金色纹路,隐隐与骨片上的纹路呼应。

最惊人的变化,在于他的左臂!

那魔化的漆黑鳞甲并未褪去,反而在金色光柱的照耀下,褪去了原先的暴戾与混乱!漆黑的色泽向着一种更加深邃内敛的暗金色转变,其上那些幽暗魔纹,此刻也染上了一层神圣的金边,变得有序、稳定,仿佛从野性难驯的凶兽,变成了听命于主人的神兵铠甲!

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而协调的力量感,充盈着凌烬的全身!

他猛地睁开了双眼!

眼底深处,左眼瞳孔化为燃烧着淡金色火焰的竖瞳,威严古老;右眼瞳孔则保持着原本的暗金色,冰冷寂灭。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他眼中达成了微妙的平衡与统一!

他缓缓抬起新生的左手,握紧。

拳头周围,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细密的黑色闪电与淡金色流光交织缠绕!

他抬起头,望向天空中那面色终于彻底阴沉下来的神皇熵,感受着体内那奔腾的、名为“神魔之契”的崭新力量,一个冰冷而坚定的声音,从他口中缓缓吐出,响彻在天地之间:

“神皇……”

“你的‘研究’……”

“恐怕要换个方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