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文眼睛一亮，以为找到了共同语言。
谁知江小凡话锋一转。
“可惜，烧制的时候，火候过了三分。匠人急于求成，导致壶身闭塞，匠心匠气太重，反而失了泥料本身该有的圆融之意。”
他拿起那把精巧的茶壶，淡淡地说道：“用它泡茶，茶汤会发闷，茶气会憋屈。可惜了。”
姜文举到一半的茶杯，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
他看着江小凡那张一本正经的脸，一时间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这小子，简直是个妖孽。
整个下午，刘一霏都像个小媳妇一样，紧张地守在旁边。
她一会儿小心翼翼地给姜文解释：“姜导，您别介意，小凡他说话直，他没有恶意，他就是……嗯，道家逻辑。”
一会儿又悄悄拉着江小凡的衣袖，压低声音劝他：“你少说两句，那可是姜文导演！”
她那副既紧张，又拼命护着江小凡的样子，全被姜文看在了眼里。
他觉得这两人，一个清冷如仙，一个娇俏如火，凑在一起，比他妈电影还有意思。
两次碰壁，姜文非但没有放弃，反而斗志更浓。
他知道，对付这种滚刀肉一样的“得道高人”，常规的办法已经没用了。
必须得用非常之法。
离开时，他站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阳台上那个再次入定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
这块璞玉，他要定了。
好的，各位老板，真正的博弈，从来不是靠送礼，而是靠诛心！且看我风流小二，如何让这鬼才导演，说得道心开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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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人间百态，亦是修行
第三天，姜文再次登门。
这一次，他两手空空，既没有带什么名贵茶具，也没有带什么剧本合同。
他就穿着那件随意的黑色夹克，往沙发上一坐，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江小凡。
看他盘膝打坐，气息悠长，仿佛与周遭天地融为一体。
看他拿起剪刀，一丝不苟地修剪着阳台上的那盆君子兰，眼神专注得如同在雕琢一件绝世的艺术品。
看他捧着一本泛黄的古籍，看得入神，时而眉头轻皱，时而若有所悟。
整个客厅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刘一霏和芳姐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如坐针毡，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她们完全看不懂这位大导演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不催，不劝，不谈，就这么干看着，这算哪一出？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这份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压力。
终于，当江小凡放下书，准备去厨房倒水时，姜文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再像前两次那样洪亮，而是变得低沉，带着一种奇特的，引人深思的魔力。
他没有谈电影，没有谈角色，他谈的是哲学。
“小凡。”他看着江小凡的背影，缓缓问道：“你说道法求真，那你告诉我，什么是‘真’？”
他顿了顿，继续说：“是你打坐时感受到的山间清风，还是你眼前这片车水马龙的俗世？”
芳姐和刘一霏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来了，正戏终于来了。
江小凡转过身，手里还拿着那个空的玻璃杯。他看着姜文，眼神清澈，没有丝毫犹豫。
“皆是。”他回答道，“道在万物，无处不在。清风是真，俗世，亦是真。”
姜文的眼中，猛地爆出一团精光！
“说得好！”
他猛地一拍大腿，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整个人的气场瞬间变得极具侵略性。
“道在万物！说得太好了！那你为何只守着你自己能看到的，能感受到的那一份‘真’，却不愿去体验，去触碰他人的‘真’？”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钟大吕，在客厅里回荡。
“我的电影里，我要你演的那个角色，他叫蓝青峰。他是一个背负了国仇家恨的侠客，一生活在阴影里，他的‘真’，是隐忍，是孤独，是十年磨一剑的复仇！”
“我的电影里，还有一个角色，他是个趋炎附势的汉奸，摇尾乞怜，卖国求荣，他的‘真’，是苟且，是懦弱，是在乱世中像狗一样活下去的求生本能！”
“这些人，这些活生生的人间百态，这些在不同命运里挣扎的灵魂，难道不也是‘道’的一部分吗？难道不也是你该去探寻的‘真’吗？”
江小凡被问住了。
他握着杯子的手，微微一紧。
他从未从这个角度，去思考过“修行”与“演戏”之间的关系。
姜文一步步向他走来，眼神灼灼，声音里充满了难以抗拒的蛊惑力。
“你遵从师命，下山是为了历红尘劫。那你告诉我，什么是红尘？”
“红尘，就是七情六欲，是爱恨嗔痴，是贪婪与奉献，是高尚与卑劣！”
“你现在这样，只是站在岸边，看着河水里的人在挣扎，在欢笑，在哭泣。那不叫‘历劫’，那叫‘观察’！”
“我让你演戏，不是让你去扮演一个虚假的人，去说一堆虚妄的话！”
姜文的声音，如同重锤，一字一句，重重地敲击在江小凡的心上。
“我是给你一个机会，一个钥匙！让你能安全地，亲身地，去体验一段别人的人生！去感受他的爱，体会他的恨，勘破他一辈子都勘不破的那个‘道’！”
“你告诉我，这种修行，难道不比你在这里枯坐十年，更高阶吗？”
一番话，振聋发聩！
如同暮鼓晨钟，在江小凡的识海深处，轰然炸响！
是啊……
师傅让我下山，是让我入世，不是让我避世。
我若只守着自己的清静，那和在山上，又有什么区别？
勘破他人的道……
这四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心中长久以来的迷雾。
他忽然明白了。
原来，人间百态，亦是修行。
看着江小凡眼神中那抹一闪而过的豁然开朗，姜文知道，成了。
许久，江小凡缓缓地点了点头。
“居士，我明白了。”他看着姜文，眼神里多了一丝敬佩，“你说得对。”
他同意了。
芳姐和刘一霏激动得差点当场拥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