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德山端坐在赵雯雯身边柔软的丝绒座椅上，腰背挺得笔直，与剧院里沉醉狂欢的氛围格格不入。
他面无表情，像一尊冷硬的石雕，被包裹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和几乎要掀翻屋顶的尖叫声中。
这是他几十年来，第一次身处这样的环境。
舞台上，那些年轻人，在他看来，动作花哨，眉目传情，唱着他完全听不懂的靡靡之音，尤其是那扭腰顶胯、掀露腰腹的动作……黄德山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心底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排斥。
他所在的领域，是钢铁铸就的纪律，是硝烟弥漫的沙场。他手下的兵，个个都是硬邦邦的汉子，流血不流泪，行动如风，站立如松。何曾见过这样……搔首弄姿的男子？
那些小姑娘们一浪高过一浪的、几乎破音的尖叫，更是让他太阳穴微微发胀。他完全无法理解这种癫狂。
就为了台上这么一群……小白脸？就因为他会挤眉弄眼，会扭几下腰，会露点皮肉？
“不成体统。”他在心里冷哼了一声。若是按他军中的规矩，这种做派，早就该拉去操场上跑个几十圈，再用严格的军事训练好好磋磨几个月，保准能把那身“妖气”磨得一干二净，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男子气概。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身边的女人。
赵雯雯却似乎看得颇为专注，唇角甚至还含着一缕若有似无的笑意，仿佛在欣赏什么有趣的作品。这让他心头那点不悦又加深了几分，却无法发作。
他知道，这是星河传媒的艺人，是雯雯事业版图的一部分，是给她赚钱的“商品”。他再看不惯，也不能当面指摘，更不能真把他的那套标准用在这里。
他只能将这满心的不适与鄙夷死死压在心底，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只是那紧绷的下颌线和放在膝盖上微微握拳的手，泄露了他极力克制的情绪。
他不懂这浮华的娱乐世界，但他懂得尊重赵雯雯的领域。尽管，这台上那些让他汗毛倒竖的表演，于他而言，简直是另一种维度的精神折磨。
他只能将这一切归咎于“时代不同了”，然后默默忍受这在他看来毫无意义可言的喧嚣与骚动。
舞台上，音乐转换，节奏更加明快动感。
苏言和莫辰宇开始合唱第二首歌，两人在台上默契互动，将现场气氛推向又一个高潮。粉丝们的声浪几乎要淹没整个剧院。
就在这时，令黄德山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
他身边的赵雯雯，竟然也跟着站了起来！她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根荧光棒，伴随着音乐的节奏，轻轻扭动腰肢，甚至学着台下那些年轻女孩的样子，举起手臂，发出清亮而带着笑意的欢呼和起哄声：“苏言！辰宇！加油——！”
她这一站，在贵宾席这片相对沉稳的区域里，显得格外突兀和耀眼。
黄德山只觉得头皮一麻，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用力将她拽回座位。“雯雯！坐下！”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赵雯雯被拉得坐了下来，却不满地瞪着他，一双美目在变幻的舞台灯光下亮得惊人：“德山，你干什么？我在给我自己的艺人加油叫好呢！”她的理由冠冕堂皇，带着几分理直气壮的狡黠。
黄德山被她这话噎住，眉头拧成了疙瘩。
还没等他组织好语言反驳，下一个鼓点响起，赵雯雯像只灵活的鱼儿，倏地又站了起来，继续挥舞荧光棒，甚至比刚才更投入，那曼妙的身姿随着节奏摇曳，引得附近一些观众都侧目看来。
黄德山再次伸手去拉她，这次赵雯雯却巧妙地避开了，回头冲他嫣然一笑，那笑容里带着明显的恶作剧得逞的意味。
她显然是在享受这种打破他认知和规矩的小叛逆。
如此反复两三次，黄德山看着她那张在光影下明媚生动、甚至带着点少女般娇憨任性的脸，终究是无可奈何了。
他深知她的性子，她若真想玩，谁也拦不住。他总不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真的用强把她按在座位上。
他只得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那股无奈的情绪，松开了手，默认了她的行为，只是那坐姿更加僵硬，脸色也更沉了几分。
他一偏头，恰好看见坐在稍后一些位置的林峰。林峰正看着难得如此活泼、蹦蹦跳跳的赵雯雯，脸上忍不住露出了温和又带着点纵容的笑意。
这一下，可算是撞到了枪口上。
黄德山立刻狠狠瞪了林峰两眼，那眼神锐利如刀，带着明确的警告和不满。林峰接触到他的目光，笑容瞬间僵在脸上，赶紧低下头，正襟危坐，再不敢往这边多看一眼。
黄德山在心里重重哼了一声。
这一个两个的，都没个正形！连林峰也跟着看热闹！
真是不让人省心！
黄德山刚用眼神“镇压”了看热闹的林峰，心头那口郁气还没完全平复，眼角余光就瞥见隔了几个座位的地方，一个身影倏地站了起来。
那人手里同样挥舞着荧光棒，动作幅度甚至比赵雯雯还要夸张几分，不仅跟着节奏扭动，还肆无忌惮地随着观众的浪潮高声喝彩、尖叫，在那片相对克制的贵宾区里，显得格外刺眼。
黄德山锋利的目光瞬间扫过去——不是秦弈川那厮，还能是谁？！
秦弈川显然也察觉到黄德山看过来的视线，他非但没有丝毫收敛，反而更加张扬。
他甚至将两根手指随意地塞进嘴里，鼓足气，吹出一声极其响亮、带着挑衅意味的口哨！那尖锐的口哨声穿透音乐和喧嚣，精准地打破了贵宾席的微妙平衡。
正随着音乐轻轻晃动的赵雯雯，果然被这声突兀的口哨吸引了目光。
她转过头，看到是秦弈川，脸上闪过一丝讶异，随即，那抹惯有的、让人捉摸不定的笑意又浮现在唇角，似乎觉得眼前这局面颇为有趣。
黄德山的脸色瞬间黑沉如铁，胸腔里的怒火“腾”地一下窜起老高。他死死瞪着不远处那个嚣张跋扈的身影，牙关紧咬。
阴魂不散！
他怎么也来了澳门？！
他是怎么知道的？是从出入境系统查到的记录？还是从民航那边？
疑问和被窥视、被挑衅的愤怒交织在一起，让黄德山放在膝盖上的手骤然握紧，手背上青筋隐现。
终于，台上莫辰宇和苏言的歌舞结束，音乐暂歇。赵雯雯这才意犹未尽地坐回座位，微微喘息着，脸颊因兴奋染上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