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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校园书声外,心垄暗自耕

芒种节气像个尽职的传令官,匆匆而过。

黑河地区的天空,仿佛也因此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向上拉升了三分,显得格外高远、辽阔,像一块洗练过的、巨大的淡蓝色琉璃。太阳不再像春日那般温和,而是变得明晃晃、赤裸裸的,如同烧透的白金火球,将炽热的光与毫不留情的紫外线,毫无保留地、倾泻在靠山屯乃至整个黑土地上每一寸裸露的肌肤与作物之上。

田垄间,那些被春日暖意唤醒的庄稼——挺拔的玉米、敦实的大豆、摇曳的高粱——仿佛被这热力注入了狂暴的生命力,铆足了劲地疯长,展开宽大的叶片,贪婪地吞噬着阳光,将大地染成一片望不到边的、汹涌的墨绿色海洋。

然而,这蓬勃的生机之下,一场无声却残酷的战争早已打响——同样被阳光和雨水滋养得无比旺盛的杂草,如同狡黠的入侵者,在庄稼的荫庇下疯狂争夺着土壤里宝贵的养分。秋天的收成,很大程度上,就取决于这个夏天,人类能否用手里的锄头,赢得这场地下的战争。

“铛——铛——铛——!”

生产队部门前那口悬挂在老榆树下的生铁大钟,被队长赵大山敲得又急又响,那声音穿透晨雾,如同古代战场上的催征战鼓,急促地召唤着它的士兵。社员们——男人们古铜色的上身换成单布褂子,女人们包着各色头巾——如同听到号令的战士,扛着磨得锃亮的锄头,拉着沉重的、用于松土的豁犁,从各家各户的柴门里涌出,汇聚成一股股沉默而坚定的人流,义无反顾地涌入那片广阔的绿色“战场”。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这所谓的“挂锄”时节,正是一年中最考验人毅力与体力的“三铲三蹚”的开端。这意味着,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人们必须弯下腰,用最原始、最耗费气力的方式,依靠手中的锄头,一垄一垄、一株一株地将那些顽强的杂草彻底清除,再小心翼翼地为庄稼培上新鲜的泥土,固定根系。

这样的过程,需要循环往复整整三次,直到秋霜降临,庄稼成熟。汗水如同溪流,从他们晒得黝黑发亮、如同涂了桐油般的脊背上滚落,砸在干热的土地上,瞬间洇开一个小点,随即蒸发无踪。这,是这片黑土地上,夏天最寻常,也最壮丽的景象。

然而,在这片全民皆兵、奋力与天地争夺口粮的热潮中,有两个年轻的身影,却显得有些“特殊”,他们活动的区域,与那热火朝天的田野,仿佛是两个平行的世界。

丁秋红和林墨插队以来,就成为了屯子里小学的临时代课老师。这项安排,让他们得以幸运地(或者说,在某些埋头苦干的社员看来,是“侥幸地”)免除了田地里那能把人脊梁骨累弯的繁重体力劳作,得以留在那几间相对阴凉、安静的土坯校舍里。

每天清晨,当初升的太阳刚刚将金色的光芒涂抹在田野的露珠上,当社员们的锄头与泥土、石块碰撞发出“锵锵”的、富有节奏的清脆声响,汇成一曲艰辛的田园交响乐时,靠山屯小学那间最大的、窗户上糊着旧报纸的教室里,也同步传出了孩子们参差不齐却充满朝气的朗朗读书声。

校园那扇朝东的窗户,如同一幅巨大的、动态的画框,正对着那片无垠的、充满生命张力的田野。林墨站在讲台上,目光总会在不经意间穿透窗户,越过矮矮的土墙,落向远方。他能清晰地看到,在蒸腾的地气中,那些如同黑色剪影般、在田垄间缓缓移动、一次次弓下脊背的身影。

他能认出熊哥那魁梧的身躯挥动锄头的架势,能看到张建军和李卫红等知青们虽然动作尚显生疏却异常卖力的姿态,也能看到屯里那些熟悉的叔伯乡亲,他们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闪烁着油光,汗水沿着深深的脊沟流淌。

那是一片用汗水浇灌的土地,那是一群用筋骨与自然搏斗的人。他站在这里,享受着荫蔽,教授着诗歌,心中却时常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庆幸,有感激,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脱离了队伍的怅然。

而丁秋红的心事,则比林墨更为沉重,如同不断累积的乌云,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父母那封来自北京、措辞“委婉”却字字如刀的信,像一块被冰镇过的巨石,沉沉地压在她的心口,日夜不休。那些反复强调“感恩归感恩,终身归终身”、“把握分寸”、“渐行渐远”的字句,如同恶毒的魔咒,在她脑海里盘旋往复,啃噬着她的理智与情感。

她内心拼命地想反抗,想摒弃父母那套重回“上流”后迅速滋生的势利与凉薄,她深知林墨的好,记得他所有的恩与情。然而,另一种来自血脉亲情的拉扯和长期形成的顺从,又让她感到无比的惶恐与无力。这种矛盾的心理,外化出来,便是一种连她自己都厌恶的、不由自主的疏离。她开始下意识地、笨拙地回避与林墨的单独相处。

她找到了一个看似合理的借口,向校长叔和校长婶子提出,不想再长期打扰、麻烦他们老两口,不再去他们家里搭伙吃饭了。同时,她也搬离了学校后院那间虽然简陋、却相对安静、由仓房改造而成的小小宿舍。她将自己的铺盖卷搬到了知青点条件更为艰苦、住着七八个女知青的大通铺宿舍里,并在那里和她们一起,吃着大锅熬煮的、没什么油水的集体伙食。

她的这些变化,林墨自然敏锐地感受到了。起初,他只是以为她或许是教学任务繁重,身体疲惫,或者,是那难以割舍的思乡之情又在夜深人静时折磨着她。他甚至带着真诚的关切,在她一次下课后,轻声问道:“秋红,看你最近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太累了?还是……又想家了?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那一刻,丁秋红看着他眼中毫无杂质的担忧,听着他那熟悉的、带着温度的声音,心里猛地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几乎要控制不住落下泪来。她多么想不管不顾地扑进他的怀里,将心中的委屈、父母的背信弃义、自己的挣扎与痛苦,全都倾泻出来。

她相信他,胜过相信这世上的任何人。

可是,那来自家庭的、无形的枷锁和长久以来接受的“听话”教育,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最终,涌到嘴边的话,被她生生咽了回去,化作了几句疏离而客套的、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言辞:“没……没什么。我没事。可能就是……最近天气热,有点没精神,再加上……有点想家了。” 她匆匆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快步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