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向梨树林中央那棵最粗壮的古树：“傩师们临死前一起发动了血傩咒，将那些叛徒和贼子一起诛杀。但正统傩师一脉也因此断绝——除了一个被提前送走的孩子。”
陆明萱倒吸一口凉气：“所以现在城里作祟的根本不是正统傩师傩术，那是......？”
“是当年其中一个叛徒的后人。”秋瑾从怀中掏出一块青铜傩面碎片，上面沾着诡异的蓝色污渍。“十二个叛徒中，疤脸傩师的儿子活了下来。他虽不懂傩术，却记住了晏含道人的邪木养魂之法。”
两人身后突然传来树枝断裂的声响。
秋瑾闪电般转身，却只看到一抹残影消失在树林深处——那是个戴着木制傩面的纤瘦身影。
“去看看！”秋瑾纵身跃起，“很有可能就是隐藏在城中的傩首后人！”
那人对周围位置很是熟悉，几个转角就将秋瑾二人甩开了。
破旧祠堂的瓦缝间漏下几缕月光，照在那尊斑驳的傩神像上。
神像怒目圆睁，手持法剑，衣袂上的彩漆早已剥落，却仍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戴着木傩面的少女跪在神像前，双手捧着一盏桐油灯。
灯火摇曳，映得她傩面上的符文忽明忽暗。她忽然抬头，木傩面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婆婆，有人发现当年傩师们的事情了。”少女的声音透过傩面传出，带着几分空灵的回响。
她下意识摸了摸藏在袖中的青铜傩刀，“是两个女子，我没敢露面...我连净天傩舞的第一式都还没练熟......”
少女清脆的声音徐徐叙述着刚才所见所闻之事，心中带着一些困惑。
“那两个女子居然可以入梦探魂，看往事……”
神像后的阴影里传来窸窣声。
一位佝偻老妪拄着桃木杖缓步走出，她满头白发用五色绳草草束起，脖子上挂着一串已经发黑的傩铃。
老妪的手指枯瘦如树枝，此刻却激动得微微发抖。
“你刚才可是说她们...是通过入梦看到的？”老妪的嗓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用的是不是青烟为引，朱砂画阵？”
少女惊讶地点头：“婆婆怎么知道？那布阵的女子用犀角粉燃了，用朱砂在地上画了个很复杂的图案，然后...”
“天意！真是天意啊！”老妪突然老泪纵横，傩铃随着她的颤抖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踉跄着上前，枯瘦的手指紧紧抓住少女的肩膀，“她还说了什么？”
少女被婆婆的反应吓了一跳，木傩面下的眉头微蹙：“她说...如今城中作祟的是当年十二个叛徒的后人。还说父亲和师叔伯们发动了血傩咒，与那些叛徒同归于尽了。”
“没错...错不了！就是她！”老妪松开少女，转向傩神像深深跪拜，额头抵在冰冷的地砖上，“傩神开眼啊，终于等来这一天了...”
“婆婆，她们到底是谁？”少女扶起老妪，手指触到老人粗糙的麻布衣袖。
老妪抹去浑浊的泪水，眼中突然迸发出锐利的光芒：“孩子，你记住，方才你见到的那位能入梦探魂的女子——”
她压低声音，仿佛怕惊动什么，“就是东黎山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梦婆大人！”
“梦婆大人？！”少女惊得后退半步，木傩面撞在供桌上发出轻响，“可她那般年轻…怎么会是神通的梦婆呢？”
“嘘——”老妪急忙捂住少女的傩面嘴部，“莫要妄言。梦婆一脉最擅探生死之魂，其中最厉害的便是新生。她们成为梦婆前，需四处游历。”
“新生？”少女喃喃道。
“没错，新生！听说这一式若能领悟，便可以让人重获新生，死者亦可还魂。”老妪神情满是敬畏之意。
“真的可以死而复生？！”少女惊呼道。
老妪点点头，傩医的先祖曾有幸见过。她临终前口述下来，东黎梦婆山上的梦婆大人，拥有通天神力。若是有天生的梦婆者，可倒转乾坤，改人生死，倒行逆施。
具体是什么，就无从得知了。
祠堂外忽然刮起一阵怪风，吹得门板吱呀作响。
老妪神色一凛，急忙拉着少女躲到神像后方。她从怀中掏出一把陈年傩米，撒在四周形成结界。
“孩子，听好。”老妪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郑重，“当年你父亲将你托付给我时说过，若遇能入梦探魂之人，便是傩脉重振之机。”
她颤抖着从神像底座暗格中取出那半卷《傩神经》，“现在，也到了该告诉你真相的时候了...”
少女缓缓摘下木制傩面。
月光透过窗棂，正好照在她的面容上——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眼，挺直的鼻梁，还有下颌那道浅浅的疤痕，都与古梨树上老傩首的面容如出一辙。
老妪凝视着这张年轻的脸庞，仿佛看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个血雨腥风的夜晚。她深吸一口气，枯瘦的手指抚过《傩神经》上焦黄的纸页：
“傩术的真谛不在杀伐，而在——”
“驱邪扶正，护佑苍生。”少女不假思索地接道，这是她从小就会念的偈语。
但此刻说出这句话时，她突然感到胸口一阵灼热——藏在衣襟里的半块青铜傩面碎片正在发烫。
老妪欣慰地点头，正要再说什么，祠堂的大门突然被一阵狂风撞开。
月光下，两个修长的身影立在门槛处，为首的女子手持一盏青灯，灯焰竟是无色的。
“不好意思！打搅了...”持灯女子轻叹，声音如同梦境般飘渺，“不知这位姑娘是不是我要找的人？傩首留下的血脉！”
秋瑾虽是问话，语气中却带着些肯定。
少女下意识要戴回傩面，却被老妪按住手腕。
老妪颤巍巍地上前，向着持灯女子行了一个古老的傩礼：
“老身拜见梦婆大人。这孩子的确是老傩首之女，名唤阿傩。”
梦婆——也就是太叔秋瑾——微微颔首。她身后的陆明萱好奇地打量着祠堂内的摆设，目光最终落在那尊傩神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