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用期第五天，天还没亮，陈磊就被仓库的哨子声惊醒。
他摸了摸手心的伤口，创可贴已经被汗水浸得发软，伤口隐隐作痛。简单洗漱后，他揣着两个干硬的馒头，提前半小时赶到仓库 —— 他想趁人少，多熟悉一下包裹分类的逻辑，尤其是那些容易混淆的片区地址。
仓库里已经有了零星的灯光，传送带还没启动，只有几个夜班工人在收拾残局。陈磊走到自己的分拣工位，拿起扫码枪，对着空筐反复练习扫码动作，琢磨着怎么握枪更稳、角度更准。他发现之前扫不上码，除了条形码模糊，还有个原因是握枪的手太用力，导致枪身晃动，反而扫不准。他试着放松手腕，轻轻贴合包裹表面，果然 “滴滴” 的成功提示声变得顺畅起来。
没过多久，张哥就带着一脸阴鸷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两个工人，推着一辆堆满包裹的推车，直接停在陈磊面前。“这些是昨晚剩下的‘疑难件’，条形码模糊、地址不全，别人都不愿处理，给你了。” 张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今天下班前必须处理完，少一个、错一个，都按双倍罚款算。”
陈磊看了一眼推车上的包裹，至少有上百个，每个包裹的条形码都要么被污渍覆盖，要么印得歪歪扭扭，地址栏更是龙飞凤舞，有的只写了小区名，没写楼栋号。这明显是张哥故意刁难 —— 这种疑难件，老手处理起来都费劲，更别说他一个试用期的新人。
旁边的王强偷偷拉了拉他的衣角，低声说：“别接，这些件就是坑人的，处理不完的。”
陈磊没说话，只是攥了攥扫码枪。他知道，退缩就等于给了张哥辞退他的理由。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我处理。”
张哥没想到他还敢接，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算你有种，到时候别哭着求饶。” 说完，他背着手，慢悠悠地巡查去了，时不时还回头瞥一眼，等着看陈磊出丑。
陈磊没有立刻开始扫码，而是先把所有疑难件分成两堆：一堆是条形码模糊的，一堆是地址不全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抹布 —— 那是他从家里带来的，又借了老周的手电筒，开始处理第一堆包裹。
对于条形码模糊的，他先用抹布轻轻擦掉表面的污渍，要是还扫不上，就用手电筒斜着照亮条形码，调整角度一点点试。手心的伤口被扫码枪蹭到，疼得他额头冒冷汗，他就换个姿势，用指腹的侧面握枪，尽量避开伤口。
处理地址不全的包裹时，他遇到了更大的麻烦。有个包裹只写了 “临江城西区幸福小区”，没写楼栋号和单元号。按照仓库规定，这种地址不全的包裹要退回商家，可张哥肯定会说他故意偷懒。陈磊想起自己之前在手机上查过临江城的小区分布，幸福小区是个老小区，只有三栋楼，他记得王强之前提过，他有个老乡住在那里，在小区门口开小卖部。
他趁着休息时间，偷偷给王强发了条短信，让他帮忙问老乡，有没有最近网购的包裹，地址只写了小区名。没过多久，王强回复说，老乡确实有个快递，是给孩子买的奶粉，商家漏写了楼栋号。陈磊赶紧按照王强给的楼栋号，补填在包裹上，顺利扫码分拣。
就这样，陈磊一点点啃着这些 “硬骨头”。他不敢多喝水，怕频繁上厕所耽误时间；午饭也只匆匆扒了几口，就立刻回到工位。汗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浸湿了工装，又被仓库里的热风烘干，留下一层白色的盐渍。手心的伤口反复被摩擦，创可贴换了三次，每次换的时候，都能看到伤口周围红肿的皮肤。
下午三点多，仓库的运营主管赵姐突然来巡查。赵姐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穿着干练的职业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和仓库里的粗糙环境格格不入。她是仓库的二把手，管着所有运营流程，比张哥职位高，为人据说很公正，只看能力不看关系。
张哥赶紧凑上去，脸上堆着笑：“赵姐，您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大促期间的分拣情况。” 赵姐的目光扫过各个工位，最后落在了陈磊身上 —— 因为其他工人都在正常分拣，只有陈磊面前堆着一大堆特殊的包裹，而且他的动作虽然慢，却异常沉稳，没有一丝慌乱。
“张主管，那堆是什么包裹？” 赵姐指了指陈磊面前的疑难件。
张哥心里一慌，赶紧说：“是一些疑难件，让新人练练手，熟悉一下流程。”
赵姐没说话，走到陈磊身边，静静地看了几分钟。她看到陈磊用手电筒照亮条形码，小心翼翼地扫码；看到他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时不时对照包裹上的地址；看到他手心渗血的创可贴，和工装背后厚厚的盐渍。
“这些包裹，你处理多久了？” 赵姐开口问道，声音温和。
陈磊吓了一跳，赶紧停下手里的活，站起来回答：“回赵姐，从早上一直处理到现在，已经处理完七十多个了。”
“七十多个？” 赵姐有些意外，她拿起一个刚被陈磊处理好的包裹，看到上面补填的楼栋号，又看了看陈磊笔记本上的记录 —— 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各个小区的楼栋分布、常见的地址错误，还有扫码的技巧。
“这些地址，都是你自己核实的？” 赵姐指着包裹上的补填信息。
“有的是问了老乡，有的是查了手机地图，还有的是根据包裹上的商家信息，联系了客服核实。” 陈磊老老实实地回答。
赵姐点了点头，目光里露出一丝赞许。她转头看向张哥，语气平静却带着威严：“张主管，疑难件处理是最考验细心和耐心的，新人能做到这个程度，很不容易。这些包裹要是处理不好，很容易造成丢件、错发，影响客户体验。以后这种疑难件，应该让大家轮流处理，而不是都推给新人。”
张哥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是是是，赵姐说得对，我以后一定注意。”
赵姐又看向陈磊，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你叫陈磊是吧？我看了你的分拣记录，零错误，而且补填的地址都很准确。好好干，仓库需要你这样细心踏实的人。”
陈磊愣在原地，心里一阵暖流涌过。这是他来临江城后，第一次得到上级的认可，而且是在张哥故意刁难的情况下。他激动得说不出话，只能用力点头：“谢谢赵姐，我一定好好干！”
赵姐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对张哥说：“这个新人的试用期，我看可以提前结束了。从明天起，按正式员工工资算，好好培养。”
说完，赵姐转身离开了仓库。
张哥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没想到，自己故意刁难陈磊，反而让他得到了赵姐的赏识。他恶狠狠地瞪了陈磊一眼，却不敢再说什么 —— 赵姐都发话了，他要是再针对陈磊，就是打赵姐的脸。
旁边的王强凑过来，一脸羡慕：“磊子，你可以啊！居然被赵姐看上了，这下张哥不敢再欺负你了！”
老周也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样的，踏实人总有回报。我没看错你。”
陈磊看着面前剩下的十几个疑难件，心里突然充满了力量。手心的伤口好像也不那么疼了，他拿起扫码枪，继续干活，动作比之前更轻快、更坚定。
傍晚下班时，陈磊终于处理完了所有疑难件，而且零错误。张哥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按照赵姐的吩咐，给了他正式员工的工资标准，还补发了之前克扣的三十七块钱。
拿着手里的工资，陈磊心里比吃了蜜还甜。这不是一笔巨款，却是他用细心、耐心和坚守换来的认可，是他在临江城站稳脚跟的第一步。
回到狭小的隔间，他第一件事就是给母亲发短信：“妈，我提前转正了，工资按正式员工算，这个月能给家里寄两千块！您让爸多买点好药，别舍不得。”
没过多久，母亲的短信就回了过来，带着明显的喜悦：“磊子，太好了！你真是妈的骄傲！钱不用寄那么多，你自己留着吃点好的，照顾好自己。”
看着短信，陈磊的眼眶有些发热。他走到窗边，看着临江城的万家灯火，心里充满了希望。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开始，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很多的困难在等着他。但他不再惶恐，不再迷茫 —— 他用自己的笨办法，走出了第一步，也证明了只要踏实、细心、守住本心，就一定能得到认可。
他从蛇皮袋里拿出笔记本，借着微弱的灯光，写下：“临江城，第五天，提前转正，工资三千五。被赵姐认可，张哥收敛。坚持总有回报。”
写完，他合上笔记本，攥紧了拳头。窗外的霓虹灯，仿佛比之前更亮了，照亮了他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