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微熹,寒意透骨。张绥之在一阵熟悉的、混合着淡淡馨香与温暖体温的包裹中悠悠转醒。他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朱秀宁近在咫尺的恬静睡颜。晨曦透过窗纸,在她光滑如玉的脸颊上投下柔和的光晕,长而密的睫毛如蝶翼般安静垂落,鼻息均匀轻浅,唇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满足而甜美的笑意,仿佛正沉浸在一个极好的梦境之中。昨夜卸去钗环,此刻青丝如墨,铺陈在枕畔,更衬得她肤光胜雪,睡颜纯净如婴孩,与平日里那位高贵威仪的长公主判若两人。
张绥之看得痴了,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一股难以抑制的柔情与冲动涌上心头,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俯下身,在那光洁饱满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蜻蜓点水般、却饱含珍视的吻。
一触即分。他如同做了错事的孩子般,迅速抬起头,心跳如擂鼓,生怕惊醒了这美好的静谧。见朱秀宁并未醒来,只是无意识地咂了咂嘴,嘴角那抹笑意似乎更深了些,他这才松了口气,脸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心中却盈满了难以言喻的暖意。他轻手轻脚地掀开锦被,穿戴整齐,又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榻上之人,这才悄然退出房门。
院中,花翎与阿依朵早已起身,正在厨房忙碌,准备早膳。见到张绥之出来,两个丫头脸上都露出了促狭而又了然的笑容。
张绥之脸上微热,清了清嗓子,正色吩咐道:“花翎,阿依朵,殿下昨夜歇在此处,今日还需你们小心护送殿下,以及秋棠、冬雪两位姑娘安然回宫。切记,沿途务必谨慎,不可张扬。待殿下回宫安顿妥当后,你们便来顺天府衙寻我。”
“是,绥之哥哥!” 二女齐声应道,眼中笑意更浓。
张绥之匆匆用罢花翎准备的简单却热乎的早饭,便马不停蹄地赶往顺天府衙。他知道,新的一天,等待他的将是更加错综复杂、危机四伏的较量。
抵达衙门,徐舒月已然在内等候,依旧是那身利落的飞鱼服,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却更显锐利。两人略一交换眼色,便知对方心意。
“如何?有消息了吗?”张绥之急切问道。
“有了。”徐舒月点头,压低声音,“顺天府的衙役和我们靖影司的暗桩同时发力,已经摸清了‘胡百通’的底细。此人是京城古玩行里有名的‘掮客’,明面上开着家叫‘藏珍阁’的古玩店,就在东城榆钱胡同口,门脸不大,但内里水深。暗地里,专为那些不便露面的达官贵人牵线搭桥,采办各种见不得光的‘稀罕物’,路子极野,人脉复杂。他平日深居简出,行事极为谨慎。”
“藏珍阁……东城榆钱胡同……”张绥之默念一遍,眼中闪过决断,“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前往!会一会这位‘胡百通’!”
半个时辰后,张绥之与徐舒月已站在了榆钱胡同口。与鬼市的阴森荒僻截然不同,此处虽非京城最繁华之地,却也商铺林立,人来人往,颇具烟火气。“藏珍阁”的门面并不起眼,黑漆木门,悬着一块乌木牌匾,上刻“藏珍阁”三个朴拙的篆字,两侧挂着一副对联:“藏山纳海奇玩荟,珍器古宝雅客来”。看似一家寻常的古玩店。
二人对视一眼,推门而入。店内光线适中,陈设雅致,博古架上错落有致地摆放着些瓷器、玉器、铜器,墙上挂着几幅仿古字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旧物的气息。一个穿着青色布袍、眼神精明的中年伙计迎了上来,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容:“二位客官,想看点什么?”
张绥之并未打量货物,直接上前一步,压低声音,按照费尔南多交代的暗语说道:“掌柜的,费尔南多先生介绍来的,想找胡老板谈笔大生意。”
那伙计闻言,眼中精光一闪,脸上的笑容不变,却多了几分审视的意味。他上下打量了张绥之与身后气质冷冽的徐舒月一番,不紧不慢地道:“哦?费尔南多先生的朋友?不知二位想谈什么生意?我们‘藏珍阁’小本经营,只怕未必入得了二位的法眼。”
张绥之早已准备好说辞,从容应道:“听闻胡老板门路广,尤其擅长搜罗南洋来的稀罕物。在下家中经营江南织造,近日欲开拓海上贸易,需一些……非同寻常的‘敲门砖’,比如,一些功效独特、能令人‘飘飘欲仙’的海外奇香,量要大,价钱不是问题。”他说着,看似随意地拍了拍腰间鼓鼓囊囊的荷包,发出银钱碰撞的轻微声响,一副财大气粗的纨绔子弟模样。
伙计的目光在张绥之腰间的荷包和徐舒月身上停留片刻,又试探了几句关于海上风物、香料品类的话,张绥之皆凭借平日博览群书和从费尔南多处恶补的知识,勉强应对过去,未露太大破绽。
经过一番不动声色的交锋,那伙计似乎初步认可了他们的“身份”和财力,脸上笑容真切了几分,躬身道:“原来如此。二位请随我来,胡老板正在内间歇息,容小的通禀一声。”
伙计引着二人穿过一道隐蔽的侧门,后面是一条狭窄的走廊,光线顿时暗了下来。走廊尽头是一扇不起眼的木门,伙计在门上轻叩三下,两重一轻。门内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进来。”
推门而入,是一间陈设更为考究的密室。四壁皆是书架,摆满了线装书和卷轴,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坐着一个年约五旬、身材微胖、面团团如同富家翁的男子。他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藏蓝色杭绸直裰,手指上戴着一枚 水头极好的 翡翠扳指,正拿着一块 雪白的绒布,慢条斯理地 擦拭着 手中一尊 小巧的 和田玉貔貅。见有人进来,他抬起眼,露出一张和善带笑的脸,一双眼睛 却异常灵活,滴溜溜地转动着,透着一股 精于算计 的 市侩气。
“胡老板,这二位是费尔南多先生介绍来的贵客,想跟您谈笔南洋香的生意。”伙计恭敬禀报后,便悄然退下,并带上了房门。
“呵呵,贵客临门,蓬荜生辉。在下胡百通,不知二位如何称呼?”胡百通放下玉貔貅,站起身,笑容可掬地拱手行礼,语气热情却不失分寸。
“敝姓张,这位是内子。”张绥之还礼,故意含糊了徐舒月的身份。
“张公子,张夫人,请坐。”胡百通示意二人在书案前的黄花梨木扶手椅上坐下,亲自斟了两杯热茶,“费尔南多先生是老朋友了,他介绍来的客人,定非寻常。不知张公子想要什么样的南洋香?是用于熏衣、礼佛,还是……另有妙用?”他话语间,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徐舒月。
张绥之端起茶杯,并未饮用,直接切入主题:“胡老板是爽快人,在下也不绕弯子。寻常香料,家中库房堆积如山。此次前来,是想寻些……效果特殊、能助兴提神的顶级好货。比如,听闻南洋有种‘梦罗香’,源自‘绮罗贝’,效用非凡,不知胡老板可能弄到?”
胡百通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警惕,但脸上笑容不变,打着哈哈道:“梦罗香?张公子真是见多识广。不过此物……极为罕见,价格嘛,也非比寻常。而且,效用猛烈,若是用量不当,只怕……适得其反啊。” 他一边说,一边用隐语黑话再次试探张绥之的底细,诸如“海上风浪大,货源不稳”、“此香性烈,非寻常闺阁可用”等等,甚至故意说错一两个香料名称,设下语言陷阱。
张绥之全神贯注,小心应对,将自己伪装成一个背景深厚、追求刺激、不谙世事却挥金如土的世家子。徐舒月则在一旁恰到好处地扮演着一位沉默寡言、却对丈夫言听计从的“内子”,偶尔插上一两句关于香料气味、包装的话,更显真实。
几番交锋下来,胡百通似乎渐渐打消了疑虑,尤其是当张绥之“不经意”地透露家中与内廷采办有些关系,并报出一个高得令人咋舌的收购价格后,胡百通那双精明的眼睛里,终于露出了明显的心动之色。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一种“你懂我懂”的神秘笑容:“张公子果然豪气!既然您诚心要,又有费尔南多先生作保,胡某倒是可以想想办法。不瞒您说,前两个月,确实到了一小批上好的‘绮罗贝’原料,成色极佳,只是……”他搓了搓手指,暗示价格。
张绥之心头一紧,知道关键时刻到了!他正欲趁热打铁,敲定细节——
“砰!!!”
一声巨响,密室那扇厚重的木门竟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木屑纷飞中,三四条手持明晃晃 短刀、铁尺的彪形大汉,一脸凶悍地闯了进来!为首一人,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目光凶狠地直刺胡百通,厉声喝道:
“胡百通!你个老狐狸!总算让老子逮着你了!上次那批货的钱,你他妈想黑吃到什么时候?!今天不给个交代,老子拆了你这‘藏珍阁’!”
变故陡生!密室内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室内的空气仿佛在那一瞬间凝固。胡百通脸上那副和善商贾的笑容还未完全褪去,取而代之的已是惊涛骇浪般的惊恐。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猛地一躬身,几乎是贴着书案滑了出去,同时口中连声告饶:“哎哟!张公子!张夫人!误会!天大的误会!几位官爷,小的这就走,这就走!”
他话音未落,身形已如狸猫般向着密室侧后方一个堆满杂物的角落窜去。
“站住!”徐舒月一声清喝,声如寒冰。她本就站在胡百通身侧,此刻身形一晃,快如闪电般直扑过去。那些闯入的大汉见状,狞笑道:“好你个胡百通,还叫了帮手!兄弟们,拿下!”
然而,他们的轻视很快就化作了骇然。徐舒月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面对三名手持利刃的大汉,她不闪不避,赤手空拳迎了上去。只见她身形飘忽,拳脚并用,快得只剩下一片残影。
“砰!”一记干脆利落的直拳,正中一名大汉的胸口,那大汉闷哼一声,踉跄后退。
“啪!”一记手刀砍在另一人的手腕,短刀当啷落地。
最后一个大汉见势不妙,挥刀劈来,徐舒月却不硬接,脚下步伐变幻,一个敏捷的侧身滑步,从刀锋下穿过,顺势一脚踹在他的膝弯。那大汉腿一软,单膝跪地。
三招!仅仅三招,三名凶悍的大汉便尽数被她干净利落地摞倒在地,哀嚎着爬不起来。
“顺天府和北镇抚司联合查案!都给我住手!”张绥之厉声大喝,同时迅速对门外使了个眼色。
“明白!”门外传来老王粗犷的应和声。话音刚落,只听“哐啷”一声,密室的门被从外面撞开,老王率领着数名手持水火棍的顺天府衙役,如同潮水般涌入!
那几名原本还想围攻徐舒月的大汉,一见官差到来,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从地上拾起兵器,惶惶如丧家之犬般夺门而逃。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看向胡百通,却见那胖子早已利用这短暂的混乱,施展出一身肥肉也难以想象的灵活,矮身钻过书案,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密室后方的杂物堆中。
“追!”徐舒月怒骂一声,第一个反应过来,提气纵身,如一只矫健的雨燕,从杂物堆上跃过,朝着胡百通逃跑的方向追去。
“快!封锁所有出口!”张绥之也立刻下令,老王等人迅速散开,控制住密室各个出口。
这藏珍阁看似一座两层小楼,实则内部结构复杂,上下连通,还连接着后院的众多库房和夹道,地形极为复杂。胡百通对这里了如指掌,逃跑路线选择得极为刁钻,不断利用货架、立柱、甚至悬挂的字画作为掩护,身影在狭窄的通道中左冲右突。
“他娘的,别跑!”徐舒月身法更快,脚下一步踏在墙壁的凸起处,身体如壁虎般借力一弹,瞬间缩短了距离。她的绣鞋踩在青瓦铺就的屋顶上,发出“哒哒哒”的急促声响,瓦片在她有力的踩踏下纷纷碎裂滑落,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胡百通听得身后风声渐近,心头大骇,猛地拐入一条狭窄的夹道。徐舒月紧追不舍,见他企图从夹道另一头逃出,眼中寒光一闪,看准时机,足尖在墙头一点,身体如一张拉满的弓,猛地一个鹞子翻身!
“咻!”
一道黑影破空而至!徐舒月竟凌空越过胡百通的头顶,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柄薄如柳叶的柳叶刀,刀锋带着彻骨的寒意,直劈胡百通的后颈面门!
“什么?!”胡百通大惊失色,根本来不及回头,只能凭借本能,仓促间举起左臂格挡!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火星四溅!徐舒月这势大力沉的一刀,竟被胡百通臂弯处猛然弹出的一柄短刃堪堪架住!巨大的力道震得他气血翻涌,手臂酸麻,踉跄后退,脚下踩碎了一片屋瓦,险些滑倒。
他惊魂未定地扭头一看,只见通往院外的巷口,已被手持绣春刀的老王带着几名锦衣卫堵得严严实实。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胡百通脸色惨白,知道今日在劫难逃。他眼珠一转,虚晃一刀,转身便往南侧的一个堆满杂物的库房跑去,试图寻机躲藏。
“想躲?晚了!”老王冷哼一声,拔刀迎了上去。
胡百通眼看退路被封,巷子尽头,张绥之不知何时已手持一把短火铳,冷静地拦住了他的去路。冰冷的枪口,让他最后一丝侥幸也化为泡影。
“别……别打了!我降了!我降了!”胡百通浑身肥肉都在颤抖,再也顾不得什么体面,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地喊道:“张大人饶命!饶命啊!”
徐舒月一个箭步上前,一个标准的擒拿手锁住他的手腕,狠狠将他掼在地上,凤目圆睁,指着他的鼻子骂骂咧咧:“你他娘的!还真想杀了老娘啊?! 刚才那一下,够狠!”
胡百通被老王和几名衙役死死按在地上,肥硕的身体因恐惧而筛糠般抖动,涕泪横流,再无半点先前那精明清算的模样。徐舒月那一脚蕴含的暗劲和冰冷的杀意,让他彻底明白了眼前这对“男女”绝非寻常富家子弟,而是索命的阎罗!
张绥之走上前,示意衙役稍松些力道,他蹲下身,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看着胡百通的眼睛,沉声道:“胡百通,本官乃顺天府推官张绥之,这位是北镇抚司徐千户。你所犯之事,你我心知肚明。如今人赃并获,抵赖已是无用。但本官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坦白从宽,戴罪立功。将‘梦罗香’的来龙去脉,买家背景,交易细节,一五一十交代清楚。本官或可向府尹大人、乃至陛下陈情,保你一条活路,甚至……让你少吃些苦头。”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敲在胡百通的心坎上,尤其是“陛下”二字,更是让胡百通浑身一颤。
徐舒月在一旁冷冷地补充道,绣春刀的刀鞘不轻不重地敲了敲胡百通的肩膀:“哼!若敢有半句虚言,或藏着掖着……” 她没说完,但那冰冷的眼神和未尽之语,比任何酷刑威胁都更令人胆寒。
胡百通瘫软在地,面如死灰,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喘着粗气,带着哭腔道:“我说……我说!官爷饶命!千户大人饶命!小的……小的全招!”
在张绥之的示意下,衙役将胡百通提起来,按坐在一张破旧的太师椅上。胡百通擦了把冷汗,哆哆嗦嗦地开始交代:
“回……回大人话。小的……小的确实在约莫一个半月前,经手过一批……一批‘绮罗贝’原料。量不大,但成色极好,是……是从一个南洋来的海商手里收的,花了不小的代价。小的……小的将其精心炼制,做成了约二十块‘梦罗香’香块。此香……此香效用特殊,小的也知道是犯禁之物,本不敢轻易出手……”
“说重点!买家是谁?”徐舒月不耐地喝道。
“是是是!”胡百通一哆嗦,连忙道,“买家……买家非常神秘!是……是通过宫内一位极有头脸的太监牵的线。那太监派来传话的小火者只说,有贵人需要此物,用途不必多问,但务必保密,若有丝毫泄露,便是灭顶之灾。交易的方式和地点都经过精心安排,小的……小的甚至连买家的真面目都没见过!”
“宫内太监?哪个宫的?姓甚名谁?”张绥之追问道。
“这……这个小的一介草民,实在不敢打听,那传话的小火者口风也紧,只说是宫里贵人的意思。小的只知道,牵线的太监,在宫内……颇有势力,绝非等闲之辈。”胡百通哭丧着脸道。
“钱货如何交割?”张绥之压下心中的波澜,继续问。
“是……是通过第三方。对方指定了时间和地点,让小的将香块放在城南‘慈云庵’后山第三棵老槐树下的石洞里。小的放好后,隔日再去,洞里就会放着等值的银票,分文不差。从头到尾,不见人影。”胡百通回忆道,“最后一次交易,就在……就在大约十天前。”
“最后一次接头的,有什么特征?哪怕是一点蛛丝马迹!”张绥之紧紧盯着他。
胡百通努力回忆着,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太确定地说:“特征……最后一次去放货时,小的因为好奇,提前小半个时辰偷偷摸到附近观望。隐约看到有个黑影闪过,动作很快,没看清脸。但……但那人离开时,似乎不小心被树枝挂了一下,掉下了一小片……像是 宫里头特制的油纸碎片,黄澄澄的,上面似乎还印着模糊的暗纹……小的当时没敢捡,怕惹祸上身,但那纸的质地和颜色,绝非民间所用。还有……那人离开时的背影步态,虽然穿着普通布衣,但……腰杆挺直,步伐间距均匀,隐隐带着一股……宫里当差人特有的那种刻板规矩劲儿。所以小的猜测,这最终的买家,恐怕……与宫廷,或者至少是顶级的宗室王府,脱不了干系。”
宫内太监牵线!宫廷特制油纸!宫里的规矩做派!
这几个关键信息,如同惊雷般在张绥之和徐舒月心中炸响!案件的性质,瞬间从市井刑事,拔高到了牵扯宫廷内帷的惊天大案!
张绥之强压激动,继续追问:“交易时的暗号是什么?如何确认彼此身份?”
胡百通道:“没有固定的暗号。每次都是对方先放钱,或指定放钱地点,小的见到钱,才敢放货。唯一算得上确认的,是对方第一次联系时,让那小火者带来的一半玉佩,和小的手中另一半能严丝合缝地对上。那玉佩质地普通,像是信物,交易完成后,对方便会将小的这一半收走。”
问询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张绥之和徐舒月反复盘问细节,确认胡百通没有撒谎。随后,张绥之下令将胡百通秘密押回顺天府大牢,严加看管,并嘱咐老王对外严格保密,尤其是其关于宫廷的供词,绝不可泄露半分。
处理完这些,已是午后。张绥之与徐舒月带着满腹的沉重与震惊,返回顺天府衙。
刚踏入衙门二堂,就看见花翎和阿依朵正坐在廊下的石凳上,叽叽喳喳地说着话,见到他们回来,立刻欢快地迎了上来。
“绥之哥哥!徐姐姐!你们回来啦!”花翎笑嘻嘻地道,“公主殿下已经安全回宫啦,特意让我们来告诉你们一声,免得你们担心。”
张绥之闻言,心中一暖,点了点头:“平安回去就好。”
徐舒月却抱着胳膊,凤目斜睨着张绥之,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语带双关地调侃道:“哟?张大人这是……昨夜与长公主殿下‘商讨案情’,‘辛苦’了一整夜?今早还这般依依不舍,特意派人来回话?真是……情深意重啊!”
张绥之俊脸一红,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徐千户!你一个女子,怎的整日就喜欢传这些捕风捉影的谣言!殿下是关心案情进展!”
“关心案情?”徐舒月嗤笑一声,“是关心你这个人吧?我看殿下对你可是上心得很呐!连贴身宫女都派来给你报平安了。”
“你!”张绥之被她噎得说不出话,只得转移话题,正色对花翎道:“花翎,你来得正好。我有一封密信,需你立刻设法,亲自交到永淳长公主殿下手中。切记,要亲手交付,不可经他人之手。”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封早已写好的、用火漆密封的信函,郑重地交给花翎。信中,他简要说明了胡百通供出的关于“梦罗香”买家可能牵扯宫廷的重要线索,恳请朱秀宁利用其在宫中的关系和影响力,暗中查访近期有哪些太监行为异常,或与宫外有不明财物往来,尤其是与“香”料有关的蛛丝马迹。
花翎见他说得严肃,也收起了玩笑之色,认真点头:“绥之哥哥放心,我一定带到!”
送走花翎,张绥之又将阿依朵唤到一旁,同样递给她一封信和一只装在精致小笼子里的信鸽,低声嘱咐道:“阿依朵,你带着这封信和信鸽,立刻去钱府附近……记住,要避开旁人耳目,按信上写的做。此事关乎重大,务必小心谨慎,对任何人都不准提起,包括花翎和徐千户。明白吗?”
阿依朵虽然性子活泼,但关键时刻极为可靠,她用力点头,眼神坚定:“明白!绥之哥哥,交给我吧!” 说罢,她便拿着东西,快步离去。
徐舒月看着阿依朵远去的背影,又看看张绥之,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喂,你神神秘秘的,又让阿依朵那丫头去干什么了?”
张绥之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拍了拍袍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说道:“徐千户稍安勿躁。山人自有妙计。等消息便是,或许……很快就会有惊喜了。”
徐舒月看着他这副卖关子的模样,气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哼了一声,转身走向签押房:“故弄玄虚!本官倒要看看,你能查出什么花样来!”
张绥之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目光却再次投向皇宫的方向,变得深邃起来。胡百通的供词,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通往更深黑暗的大门。门后隐藏的,究竟是怎样的阴谋?而朱秀宁在宫中查探的结果,以及阿依朵那边的“妙计”,又会带来怎样的转机?一切,都还是未知数。但风暴的中心,已然指向了那重重宫阙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