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姜岁这儿得到了口头的确认,哪怕并不能确定真假,也令赵晟心情甚好。
至于北燕来的消息,他暂时搁置了起来。
他的注意力,大多转移到了朝堂上。
圣驾离京后短暂的平和已经过去,各位皇子间的斗争,几乎搬到了明面上。
倚仗着皇城司,哪怕是已经被抽调了部分兵力的皇城司,赵晟也还算顺利地抢占到了一定话语权。
他的大哥与三哥,在争斗中陷入毫无异议的下风。
然却出现了新的麻烦。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的四弟和六弟,竟然莫名其妙地勾结到了一起。
尽管没有明面上的结盟,但每次他针对谁时,另一人就会用点手段分散化解,让他难以招架。
而且……他们之间,似乎完全没有什么竞争。
他的六弟仿佛就是单纯为了帮忙而帮忙,若赵逸无事,他也就不会有什么行动,让赵晟想要挑拨都无从下手。
更棘手的是,赵逸在朝中的话语权,比他想象得还要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默默无闻从不显山露水的四弟,竟然已经有了那么大的影响力。加上一个目的不明的六弟助力之后,他应付起来,简直吃力多了。
不过还好,还只是吃力。
姜岁那边,似乎信守了承诺,朝上不管是姜家还是与姜家交好的臣子,都不曾掺和进这场斗争。
赵晟一边日夜与幕僚和站队的大臣们商议,一边调用着周顺的力量,专心同其他皇子斗智斗勇。
阿霖仍然时不时提起关于北燕的事情,但赵晟此时不想冒险,自然没有提。
他本想先这样,慢慢在朝上周旋出优势,然天不遂人愿。
在四月初,京郊别宫忽然传出秘密消息,老皇帝病症加重,陷入昏迷,似乎要不久于人世。
这条消息传出的渠道十分隐蔽,只有几位皇子和重臣通过各自手段取得了消息。
赵晟这儿,取得消息的途径,自然是周顺。
在最后一字落地时,坐在书案后的赵晟猛地抬眼,黑沉的眸光锐利如刀。
他的声音在不知几时变得干涩不已:
“……当真?”
这并非是要周顺回答,而是一种下意识的确认。
若父皇驾崩在了别宫,连传位诏书都没有……
到时肯定会更加乱,他赵晟,若是有可能,也并不想加入那种无休止的消耗斗争。
时间不多了,得在父皇驾崩之前,将一切落定下来。
赵晟倏忽站起,两只手掌撑在书案上,垂头思索,下颌线紧绷着,脸色阴沉不已。
诏书……
电光石火间,他忽然想到了那封来源可疑的、指派裴执聿前往西北监军的圣旨。
赵逸能做得,他难道…就做不得吗?
他的根基,可比赵逸还深啊。
“周顺。”
赵晟再抬眸时,神色带着破釜沉舟般的决断与阴狠:
“本王要你,去别宫一趟。”
周顺眉梢轻抬,素来平静的玉白面庞上,似乎也因此出现了几分讶然。
但很快,他收敛好情绪,拱手道:
“是。”
他的确讶然,却不是讶然于赵晟忽然让自己去别宫。
而是讶然于……赵晟居然这么巧地,就要派他去别宫了。
本来这一要求……他还打算自己提的。
不过也好,省了被怀疑的麻烦了。
周顺拱手,与往常一样恭敬听着赵晟的诸多吩咐,但这次,却一字没听进去。
左右这次前往,他也没想着再出来。
什么诏书皇位,也都与他想做的事无关。
他只需要一个,可以名正言顺进入别宫的理由。
一个……可以近身,那位衰老的九五至尊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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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晋王府显然也收到了别宫的消息。
传信人到来时,赵逸并未避讳在场的赵辰,坦然地让其当着面说完了话。
赵辰听着所谓病情加重、昏迷不醒之言,依旧面无表情,唯那双阴鸷依旧的黑眸深处,似乎有什么动了动。
赵逸看在眼里,并未点破,也没有再说此事,仿佛这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
他将话题,绕回了将要归来的裴执聿身上。
“六弟,怀书就要回来了。先前的事情……你考虑得如何?”
赵晟抿了抿唇,并未言语。
他们说的,是让赵辰调用手中残余兵权,助他们进行接下来的可能的斗争。
书房沉默良久,赵辰低声:“我为何要帮你们?”
“六弟,你不喜欢此处。”
赵逸的声音依旧温和:
“你的性子……而今,也并不适合长安。”
“更北边的地方,便是怀书将要从那儿回来的地方,才是更适合你之处。”
赵辰猛地看了过来,带着被擅自揣测和一点被看穿后的恼意:
“与你何干?”
“随口说说,六弟若不喜,我便不说了。”
赵逸温润地笑了笑,随即又换了话题。赵辰一腔不满还未来得及发泄,就仿佛打在了棉花上,彻底卸了力道。
他张了张嘴,最后只是重重冷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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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有阴霾笼罩的长安上空,灰白的信鸽再次低掠而过,飞向城中那片华丽肃穆的区域。
无数王公贵臣所居区域,信鸽无声无息地,飞入那片重楼叠门当中。
姜岁推开窗,两手撑着窗槛,颇有些好奇地将身子探出去一点,张望着飞来的灰白影子。
鸽子在手边停落。
她偏了偏头,伸手取出它踝上竹筒里的字条,随后展开。
长度不及她掌宽的字条上,只有一个字。
归。
墨色浓郁,力透纸背,带着几乎扑面而来的苍劲与昂扬气势。
是裴执聿的字。
在那诸多封为了应付可能的眼线、而语焉不详、唯有一些肉麻情话和琐事的家书之后,裴执聿总算送来了一份,真正有用的家书。
姜岁垂眸,目光久久凝在纸上,仿佛透过此,看见了执笔落书的人。
他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