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船劈开晨雾，朝着舟山方向驶去。海风裹着咸腥气扑在甲板上，戚继光手扶船舷，目光落在帆下角那盏小渔灯上——灯纸被海风刮得微微颤动，烛火却始终没灭，像极了赵六那双亮堂的眼睛。
“将军，前面就是乱礁洋了！”了望塔上的兵士高声呼喊，声音里带着几分紧张。戚继光抬头望去，只见远处海面突兀地立起成片礁石，黑褐色的岩柱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浪头拍在礁石上，溅起丈高的水花，发出雷鸣般的轰鸣。
赵六凑到船边，眯着眼辨认着礁石的轮廓，手指在空气中虚画：“将军您看，那片礁石看着乱，其实藏着条活路。从左边第三根‘鹰嘴礁’和‘卧鲸石’中间穿过去，再绕过‘鬼见愁’暗礁，就能看到暗洞的入口——当年我爹带我躲台风，误打误撞进去过一次。”
戚继光点头，立刻吩咐舵手按赵六指的路线行驶。战船缓缓转向，小心翼翼地钻进礁石缝隙。两侧的礁石近得仿佛伸手就能摸到，粗糙的岩壁上还挂着海藻，随着海浪轻轻摆动。兵士们都屏住呼吸，手按在腰间的刀鞘上，警惕地盯着四周——谁也不知道这暗礁丛里会不会藏着倭寇的伏兵。
忽然，船底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撞上了什么东西。舵手猛地稳住船舵，脸色发白：“将军，是暗礁！船底好像被刮到了！”
赵六心里一紧，急忙趴在船边往下看。海水清澈，能隐约看到水下散落的碎石，还有几根缠着渔网的木桩。“不对！”他猛地直起身，“这些木桩是新的！当年我来的时候，这里根本没有这些东西，肯定是倭寇设的陷阱！”
话音刚落，就听远处传来“咻”的一声，一支火箭从礁石后面射出来，擦着船帆飞过，落在海里溅起水花。紧接着，更多的火箭从四面八方射来，密集得像下雨。
“准备迎敌！”戚继光拔出腰刀，高声下令。兵士们立刻举起盾牌，挡住射来的火箭，弓箭手也搭箭上弦，朝着火箭射来的方向还击。箭矢穿过晨雾，落在礁石后面，传来几声倭寇的惨叫。
赵六急得额头冒汗，目光在礁石间飞快扫过，忽然眼睛一亮：“将军！您看右边那片‘月牙礁’！礁石上有苔藓的是老礁，没苔藓的是倭寇新堆的假礁！假礁后面肯定有通道！”
戚继光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几处礁石颜色偏浅，表面光秃秃的，与周围长满苔藓的老礁格格不入。他立刻下令：“舵手，转向月牙礁！兵士们准备近战，一旦靠近礁石，立刻登礁清剿！”
战船调转方向，朝着月牙礁冲去。倭寇的火箭更密集了，有几支射中了船帆，火苗立刻窜了起来。兵士们急忙用海水灭火，浓烟裹着焦糊味弥漫在甲板上，却没人后退半步。
“到了！”赵六高声呼喊。战船稳稳停在月牙礁旁，兵士们踩着跳板，纵身跳上礁石。礁石上的倭寇拿着刀冲过来，双方立刻缠斗在一起。戚继光也跳上礁石，腰刀一挥，就将一个倭寇的刀挑飞，反手将其制服。
赵六跟在后面，手里拿着把渔叉，目光却在礁石间搜寻。忽然，他看到一块假礁的侧面有个隐蔽的洞口，洞口用藤蔓遮着，只露出一道缝隙。“将军！暗洞入口在这儿！”他急忙呼喊。
戚继光快步走过来，伸手拨开藤蔓。洞口黑漆漆的，能闻到里面传来的霉味，还有隐约的铁器碰撞声。他对身后的兵士使了个眼色，两个兵士立刻举着火把，率先走进洞里。戚继光和赵六跟在后面，其余兵士则留在洞口警戒。
洞里的通道很窄，只能容一人通过。墙壁湿漉漉的，不时有水滴落在地上，发出“滴答”的声响。走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通道忽然变宽，眼前出现一个宽敞的石洞——石洞里堆满了木箱，打开的箱子里露出寒光闪闪的兵器，还有几门崭新的火炮，炮口对着洞口，显然是准备用来伏击的。
“不好！快退！”戚继光忽然察觉到不对，刚要下令，就见石洞深处冲出十几个倭寇，手里拿着火把，嘴里喊着听不懂的倭语，朝着他们扑来。
赵六反应极快，一把将身边的兵士推开，自己举起渔叉迎上去。渔叉刺穿一个倭寇的衣袖，将其钉在墙上。戚继光也挥刀上前，刀光闪烁间，几个倭寇接连倒地。可倭寇越来越多，而且个个悍不畏死，眼看就要被逼回通道。
就在这时，洞口传来一阵喊杀声，留在外面的兵士冲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从倭寇那里缴获的火箭。“将军，我们把外面的倭寇清剿完了！”带头的兵士高声喊道。
局势瞬间逆转。倭寇见援军已到，顿时慌了神，有几个想往石洞深处跑，却被兵士们拦住。戚继光抓住一个跑得最慢的倭寇，刀架在他脖子上，厉声问道：“你们的头目‘黑鸦老鬼’在哪儿？松浦隆信的船队什么时候到？”
那倭寇吓得浑身发抖，结结巴巴地说：“头、头目在最里面的密室里……松浦大人的船队，今晚就到……”
戚继光心里一沉，立刻下令：“一部分兵士看守兵器和火炮，其余人跟我去密室抓‘黑鸦老鬼’！”
众人朝着石洞深处走去，转过一个拐角，果然看到一扇铁门。兵士们合力踹开铁门，里面是个不大的密室，一个满脸皱纹、留着山羊胡的老者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枚铜符——正是和之前缴获的一模一样的黑鸦鱼符。
“黑鸦老鬼！”俞大猷的话忽然在戚继光耳边响起，“此人诡计多端，千万小心！”
那老者缓缓抬头，眼里闪过一丝狠厉，突然将手里的铜符朝地上摔去。“想抓我？没那么容易！”他高声喊道，伸手去摸腰间的火药包。
赵六眼疾手快，一把将他的手腕按住。戚继光趁机上前，将他制服。兵士们在密室里搜查，发现了一张地图，上面详细标注了松浦隆信船队的航线，还有浙东沿海渔户的聚居地——显然，倭寇是想在今晚突袭渔户，抢夺船只和粮食。
“将军，现在怎么办？”赵六看着地图，眉头紧锁，“松浦隆信的船队今晚就到，咱们的战船还在外面，要是被他们包围了，可就麻烦了。”
戚继光拿起地图，目光落在密室角落里的一堆渔灯上——那些渔灯和石浦港的渔灯一模一样，只是灯纸上画着黑鸦的图案。他忽然有了主意，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别慌，咱们有现成的‘诱饵’。”
他转头看向赵六，指了指那些渔灯：“老赵，你最懂渔灯。咱们把这些黑鸦渔灯挂在战船上，再让兵士们换上渔户的衣服，假装是出海捕鱼的渔民，引松浦隆信的船队过来。等他们靠近了，再给他们来个措手不及！”
赵六眼睛一亮，立刻点头：“好主意！这些倭寇肯定想不到，咱们会用他们的渔灯当诱饵！”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将黑鸦渔灯挂在战船上，兵士们也换上了从密室里找到的渔户衣服。夕阳西下时，战船驶出暗洞，在乱礁洋附近的海面上漂着，渔灯亮起，远远看去，就像一群普通的渔船。
戚继光站在甲板上，望着渐渐暗下来的海面，手里握着那枚黑鸦铜符。他知道，今晚的战斗会比夜袭山洞凶险百倍，但只要能守住这片海疆，不让渔户们再遭劫难，一切都值得。帆下角的小渔灯依旧亮着，和那些黑鸦渔灯交相辉映，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