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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春寒未尽,冀州邺城内风吹旌旗猎猎作响。堂上火盆炭火跳动,照亮袁绍略显阴郁的脸色,他斜靠虎皮座椅,双指敲击扶手,目光在座下诸将与韩馥身上缓缓扫过,眼中带着压抑的躁意。

“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袁绍忽而冷笑,语气不重,却令堂内骤然一静,众人互视,不敢先言语。

韩馥低头轻抚髯须,眉宇之间忧色重重:“刘协年幼,虽名为皇帝,实则在洛阳受制于曹操。曹操名为奉迎天子,实则独揽大权,倘若再放任,恐将来不可制。”

袁绍抬眸望向堂中,缓声道:“刘协本是陈留王,名不正言不顺,天命未定。吾观山东士族及百姓,未必心服。今曹操得天子以号令天下,袁术在寿春亦蠢蠢欲动,若曹术两家南北呼应,我辈皆将受其制。”他顿了顿,眸中闪过狠意,“何不及早图之?”

堂下张合、淳于琼、郭图、辛评等人神情各异,张合轻声道:“公若欲图之,当速立名分,否则空言难动众。”郭图上前一步,目光微动:“今可推戴刘协之位,另立幽禁之宗室,号令山东,挟以东进,则可与曹操抗衡。”

辛评亦道:“公为四世三公之后,士望远播,若举义号召天下勤王,山东可从,河北可从。”说话间,韩馥捻须不语,眼底闪过犹豫之色。袁绍听得面色不动,实则指节微微泛白:“诸君所言,正合吾意。但立谁?又以何名义,迫使群雄从?”

堂内火光摇曳,映照在袁绍眼中如跳动的狼焰。忽然门外传来轻轻咳嗽,袁绍抬手止住众人:“此事暂缓,吾需再观天下动静。”众人不敢多言,只是低头退下,堂中只余袁绍立于窗前,望着夜风中猎猎作响的袁氏旗帜,目光幽深:“曹孟德……你到底要做什么?”

与此同时,洛阳偏厅灯火未歇,曹操身披黑色轻裘立于窗前,郭嘉坐在案旁,正在拆阅从邺城传回的密报。灯火下,郭嘉眼中有笑意却带寒光:“袁绍与韩馥、郭图、辛评等密议,质疑陛下之名分,言曹公欲挟天子以令诸侯。”说着放下竹简,抬头看曹操。

曹操神色平静,手背在身后轻轻叩击腰间剑鞘,夜风吹入室内,撩动他发丝与衣角,他看向窗外:“袁本初……终是按捺不住。”他低笑一声,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冷光如夜中的霜刀,“刘协之位,虽出于乱世权宜,但他终究是汉室正统。若袁绍敢动,便是逆。”

荀彧此时从外入内,闻言拱手:“主公勿忧,袁绍虽有雄心,然性多疑,谋而不决,终难成事。郭图等虽有智,辛评等虽善言,但不过庙堂之策士,不敢轻启大乱。”他目光微转,“然,主公若能先发制人,遣信与袁绍,示以大义,又示之以利,便可化解此局。”

郭嘉笑道:“不如反其道而行,告之天下,言袁绍欲废天子另立宗室,自比周公,实则有僭越之嫌。天下人心虽乱,但未必无分辨,山东士族若觉袁绍无义,必多动摇。”曹操眼神亮了亮,轻轻点头:“奉孝所言极是。”

他缓缓坐下,抬眸看向郭嘉与荀彧,声音不高,却有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静:“此局,须让袁绍自己跳出来。若他敢废帝另立,则我们便可以天子之名讨伐之,挟天子以令天下非罪,而是救。”他微微笑了,似自语般:“想做周公,先问我答不答应。”

冀州邺城,春寒料峭,雨后风声透过木窗吹入袁绍的内宅偏厅,吹动案上的竹简与丝帛,发出哗啦声响。袁绍负手立于窗前,身披绣有虎纹的深青色披风,目光冷而深,盯着庭中雨后的青石地面水痕,久久未语。

堂内郭图、辛评、审配等人肃立,眉宇之间却各有隐忧,辛评咳嗽一声,拱手道:“主公,幽州牧刘虞,宗室之后,年高德重,四方士人敬仰。若能拥立其为帝,以号令天下,河北、山东诸将可归心,曹操名为奉天子,以令诸侯,实则孤臣挟主。若刘公称帝,则孟德挟天子之势立破。”

袁绍沉默良久,忽而回身,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汝等以为,刘虞可成事乎?”郭图拱手上前:“刘公素有威望,又无子,若立之为帝,他必无他图,公可为周公辅政,四方归服。”说完,郭图转向辛评与审配,三人对视微微颔首,显然事先已谋定。

当夜,袁绍便遣乐浪前太守张岐带关东诸将名义书札,乘快马北上,直赴幽州,拜见刘虞,请其称帝,并献上“众议封檄”,力劝刘虞即皇帝位,以正天下大义。

时值春寒未散,幽州牧府中夜风卷动竹林如浪,刘虞身披灰色鹿裘,鬓发花白,立于堂中烛火旁,面容安定,神色宁和,手中捻着檀木佛珠,默然听完张岐代袁绍所陈诸将议请。

良久,刘虞轻轻放下佛珠,缓缓坐下,声音不疾不徐:“吾知山东士人忧心汉室倾颓,欲扶持社稷,此心可嘉。然吾虽宗室之后,但凡人臣,若不忠于汉室,何以令四方服?陛下犹在,虽幼,乃汉统所在。吾若称帝,则为叛逆。”他抬眸,澄澈目光落在张岐面上:“还请转告袁本初,吾不能为。”

张岐急切又劝:“若公不登大位,至少请领尚书事,承制封拜,以安天下人心。”刘虞眉宇微沉,叹道:“尚书事,乃天子之职,岂可私承?吾虽愚陋,岂敢以私心夺天命!”说完,他缓缓起身,亲自送张岐出门,夜风吹起他灰白的发丝,在灯火中微微颤动,言语虽不大,却如铁石落地:“公等若为社稷,请辅天子,不可乱纲。”

张岐返回冀州,袁绍见刘虞拒绝,震怒之余也无可奈何,愤而摔案前茶盏,茶水四溅,冷笑道:“老成腐儒,坐拥幽州,兵强地广,却不敢负担天下之重,难成大事!”

郭图低声道:“公莫恼,刘公虽不肯称帝,但尚与我等联盟,幽州之兵,可为我所用。”袁绍冷哼,负手背转,眼中冷光如剑:“终有一日,他会明白,这世道岂是空谈礼法可守!”

与此同时,洛阳洛水之畔,春风吹动未开的柳枝,曹操正在听荀彧朗读张辽从冀州传回的密报。荀彧读完后抬头看曹操,只见曹操捻着几根柳叶,轻轻笑了:“本初,终是按捺不住,竟欲立刘虞称帝。”他将柳叶抛入水中,柳叶顺流而下,旋转漂远,曹操眼中微光闪烁:“刘虞不肯接旨,这老成君子,却让我轻松了许多。”

郭嘉从旁缓步走来,嘴角含笑:“袁绍虽有野心,却不敢亲自称帝,只想借刘虞之手立威,结果刘虞断然拒绝,反令袁绍失了大义,成了笑话。”程昱坐在榻侧翻阅竹简,冷冷一笑:“若刘虞真敢称帝,主公便可挟天子以讨伐之,以忠义之名,尽得天下人心。”

曹操抬眸看着他们,声音平静而凌厉:“如今刘虞不肯,反让袁绍与幽州空耗粮草联络,无功而返。此世家之人,总以为虚名可立大事,殊不知天下将乱,能安百姓者,方可执天下权柄。”他轻轻吐出一句话:“吾观袁绍,谋而不决,终非真龙。”

春夜,檐角风铃叮当,灯下竹影摇曳如水。曹操独坐书房,面前摊开的素白笺纸上,墨香尚温。他执笔许久未落,回想前世冀州之战、官渡鏖兵、赤壁失利、华北血流成河,终究重重叹息,提笔缓缓写下:

“本初吾兄鉴:

孟德素无鸿鹄之志,幼时但以读书、弓马自娱,奈何乱世逼人,家国山河破碎,不得不披甲带兵以保乡里。前岁迎天子,实非有意挟制,不过是求得大义庇佑百姓,安吾陈留宗族父老。吾心常愿若天下可安,便弃此戎马之业,归吾逸园田庐,与三五知己煮酒高论,看稻花香里说丰年。”

写至此处,曹操停笔,抬眸望向窗外。庭中夜雨刚歇,湿润的风吹过竹林,带来一阵清寒。他忽而苦笑:“我若能不争,又何必争?”随即目光坚定,再度俯首提笔:

“本初吾兄,吾知汝雄心,欲以河北根基匡济天下,奈何乱世艰难,群雄环伺,汝若举兵而动,必引诸侯争衡,血流漂橹,黎庶涂炭。孟德非不知汝之志,亦知汝素怀仁心,然此世道一旦乱起,便非汝我能控。若汉室不复,汝我皆负千古之名;若汉室可续,汝我争战无益。”

曹操提笔稍停,微笑自语:“若他能懂,何其幸也。”他又续写道:

“吾之初心未变,若陛下亲政,天下可安,吾即弃甲归田,回逸园种豆南山下,不复问兵马事。吾兄若信,愿与吾同心辅汉,戒诸侯逐鹿之祸。汝我俱知,战到最后,非但不得天下,反累及宗族亲友,冢上草深,何苦来哉。”

末尾一行:

“惟愿兄深思,勿以当世虚名坏了来日真安。”

落款:“曹操顿首谨书。”

写毕,曹操缓缓吹干墨迹,抬头看向郭嘉与荀彧。郭嘉半倚窗棂,眉眼间带笑:“主公真想放下?”曹操微笑,将信折起放入封袋:“若能不战,我便不战。若终须一战,也无愧于此心。”荀彧上前接过封袋,拱手:“臣即刻安排快马送往冀州。”曹操看着窗外渐明的天空,轻声道:“但愿他能看懂。”

邺城北院风声猎猎,云层厚重压在冀州春寒未散的天空上,透出幽灰如铁的颜色。

袁绍独坐书案前,曹操来信已被他反复展读,纸页因摩挲微微卷起,指尖抚过“勿以当世虚名坏了来日真安”一行时,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光。

他想起年少时于洛阳北郊射猎,曹操策马从他身侧飞驰而过,回头笑道:“四世三公之后,若能辅汉安天下,岂不快哉?”那时的笑容在袁绍记忆里清晰可见。可再抬眼,看见远处兵器库中排列整齐的长枪与甲胄,看见外院演武场上骑兵操练时卷起的黄沙,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郭图上前拱手:“主公,可曾看完曹操书信?”辛评接道:“曹操言辞动人,但未必尽信,若其真心弃武归田,何以今拥天子、募青州兵,整甲修械?言与行若不一致,何以为信?”审配神色冷肃:“天下大势,胜者为王。曹操此信,不过欲稳河北,延缓公的进取罢了。”

袁绍不语,将信缓缓放下,盯着案几上摇曳的铜灯火苗许久。火光映照出他面容上的疲惫与纠结。

郭图语气急切:“主公,河北未定,公孙瓒未平,若今日罢兵息武,只会被袁术、曹操、刘表视作懦弱。曹操信中说‘勿为虚名坏真安’,可若公无名无势,他曹孟德又岂肯放过河北?”辛评补充:“当今世道,强者为安,公不强,则安从何来?”

审配缓声道:“主公莫要被私情扰乱。曹操能书此言,亦能背此言。且看江东孙策,江南未平便图武昌,皆知时不待人。”三人声音此起彼伏,庭外风声如潮,推窗卷入书房,将灯火吹得摇曳不定。

袁绍低下头,手指敲打着书案,听着三位幕僚言辞交错,脑中回荡着曹操信中的字句与当年洛阳草长莺飞时少年们的笑声。片刻后,他缓缓抬头,眼中不再是迟疑,而是淡淡决然:“本初知诸位苦心。”

他拿起曹操来信,用火镊轻轻放入铜灯火中,信纸瞬间卷起黑烟,火光映亮袁绍眼底的阴影:“强大自身,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疲惫。

郭图等人皆拱手:“主公英明。”但彼此眼底皆有不同的暗芒闪过。

火光熄灭,信灰飘散,落在案几上如灰蝶伏地。袁绍看着那灰烬,忽而低声道:“孟德啊……你我都被这天下推着走,谁又能真做闲人呢?”

是夜,邺城风声大作,夜巡将士披甲而行,兵器相撞声在巷口响起。袁绍立于窗前,听着远处铁甲摩擦声,忽而心生一丝寒意,却又压下那一丝寒意,转身吩咐:“加紧操练骑兵,严修战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