钉耙插在焦土之中,信标嵌在凹槽里,微光一明一灭。天蓬的手还按在柄上,血线从指尖蜿蜒而下,顺着金属纹路渗入内隙。那道信号已发出去,地面震过一次,火焰山方向的赤光也起过,又被压下。
他没动。
悟空站在三步开外,金箍棒横在肩头,目光盯着远处山影。沙悟净半蹲着,断刃贴在掌心,闭眼感应。
“来了。”沙悟净忽然开口。
天蓬抬眼。
东南方,一道极细的波动穿破虚空,像一根烧红的针,刺进他们的神识。它断续不稳,却带着某种固定的节奏——三长两短,再三长,停顿,复又重复。
这是老妖族的密语节律。乱石岗上,百年前牛魔王立誓时用的就是这个频率。
“他在回应。”沙悟净睁眼,“不是幻觉,是实打实的因果回流。”
悟空冷笑:“回应有用?他还在火里趴着,儿子被人当枪使,自己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但他回了。”天蓬声音低,“这就够了。”
他将左耳微微侧转,残留的猪相泛起暗红光泽。体内星纹开始逆向流转,三十六道脉络逐一点亮,与胎记中的星图共鸣。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钉耙柄上,血珠滚落,沿着之前刻下的逆符痕迹重新勾连。
这一次,不再是单向传递。
是缔约。
古妖盟誓,不靠言语,不靠文书。以血脉为引,以记忆为证,双方神识共承一段因果节律,一旦接通,便是生死同契。骗不了人,也瞒不过天。
信标猛然一颤,光芒暴涨。
第九阵眼的光点剧烈跳动,仿佛被什么力量从内部撞击。高翠兰屋后那株桃树的根系,在地下微微震了一下,一片叶子无风自动。
火焰山深处,熔岩王座上的牛魔王突然睁开眼。
他的双目布满血丝,眼角裂开细纹,像是承受着巨大压力。金锁缠角,黑铁穿肩,每一道禁制都在压制他的法力。但他还是睁开了眼。
嘴唇无声开合,吐出四个字:子不弑亲。
与此同时,混铁棍在他手中震颤得更加剧烈。棍身暗纹浮现,三十六道妖族气运的虚影在周围闪现了一瞬,随即被佛门金光扑灭。
但他已经完成了回应。
天蓬感到一股沉闷的力量撞进胸口,不是攻击,是意志。一种压抑了太久、终于找到出口的怒意。这股力量顺着钉耙传入身体,与他的星纹短暂交汇,然后退去。
契约成立。
“他签了。”天蓬收回手,钉耙上的血迹迅速干涸,“从现在起,他不是旁观者。”
悟空盯着天蓬:“你就这么信他?他以前可没帮过谁。”
“我不是信他。”天蓬说,“我是信一个父亲会被逼到什么地步。红孩儿是他唯一的儿子,佛门拿那孩子当引信,他要是还能忍,就不是牛魔王了。”
沙悟净站起身,断刃收回锁甲。“他刚才的波动里有痛意,不是伪装。那种痛来自血脉撕裂,只有亲子被控才会这样。”
悟空沉默片刻,把金箍棒扛回肩上。“行。就算他是真想反,怎么动?他出不来,我们进不去。等他自己烧穿枷锁?等到黄花菜都凉了。”
“他不需要出来。”天蓬看向火焰山,“只要他在里面动一下,灵山就得派人压阵。那一瞬间的空档,就是我们的机会。”
“你还打算用他当诱饵?”悟空眯眼。
“是合作。”天蓬纠正,“他拖住一部分力量,我们趁机激活剩下的阵眼。北冥废庙我已经埋了血祭符,随时能启第七。南荒碑林那边,妖骨写的字会随气运变动,只要妖族有动作,它自然会改。”
“那断龙崖呢?”沙悟净问。
天蓬没回答。
他知道断龙崖的战旗还没动。悟空本该去那里,但没去。不是不能,是不愿。那面旗要等一个时机,等一场无人看见的风。
而现在,他们有了新的变数。
牛魔王虽未脱身,但他的意志已经接入九宫阵眼的运转节奏。只要他还撑着,火焰山就不会彻底沦为佛门炼狱。那一片区域的天地法则会出现细微紊乱,正好掩盖他们接下来的动作。
“他加入之后,局面变了。”沙悟净低声说,“佛门不会再以为我们是孤军。”
“他们会重新算。”天蓬点头,“玉帝袖中龟甲要推十万种可能,如来诵经声也要调因果线。这一晚,他们的推演会乱一阵。”
悟空冷哼:“就指望他们算错一回?”
“不用算错。”天蓬说,“只要让他们多犹豫半刻,我们就赢了。”
三人静立原地,风卷起灰烬,在空中打了个旋又落下。远处山脊依旧空荡,没有旗帜飘动,也没有脚步声传来。
但他们都知道,有些事已经开始变了。
牛魔王的混铁棍还在震。
那不是挣扎,是提醒。
告诉他们,他还活着,还在抵抗。
告诉他们,妖族气运并未断绝。
天蓬低头看钉耙,信标温度升高,胎记星图第九阵眼仍在跳动。他伸手摸了摸左腕旧伤,那道疤又裂开一丝,血慢慢渗出。
这不是巧合。
红孩儿临走前看了这道伤,说了那句话——他知道你在护什么。
说明牛魔王知道他们的计划,至少知道一部分。他知道天蓬在布局,也知道他们在查什么。
所以他才敢回应。
因为他相信,这些人不会让他白白燃烧。
“准备接应。”天蓬把钉耙拔起,背在身后。
悟空没动:“接应什么?他现在连话都说不出。”
“等他下一步。”天蓬说,“他会告诉我们怎么做。”
沙悟净忽然皱眉,手掌再次贴上断刃。裂痕比刚才深了一线,刀身微微发烫。
“他又传来了。”沙悟净声音压低,“不是语言,是一段画面。”
天蓬立刻集中神识。
画面很短,只有一瞬——
火焰山地底,一条暗河奔涌。河床底部,一块黑色石碑静静矗立,上面刻着三个字:破界令。
那是妖族最后的号令,百年未现。一旦启动,所有带妖血者皆可感知,不受佛门封锁。
牛魔王的意思很清楚。
他要放这道令出去。
但需要外界呼应。
“他在问我们,准备好了没有。”沙悟净抬头。
天蓬看着钉耙,信标光芒稳定。六处阵眼已启,第七可随时激活,第八随气运自变,第九与桃树根系相连,只差最后一击。
“准备好了。”他说。
悟空盯着火焰山,火眼金睛微闪。他看到那一道被压下的赤光正在缓缓回升,像一头困兽抬起的头。
“那就告诉他。”悟空握紧金箍棒,“想放令,就得先烧了自己的锁链。”
天蓬没说话。
他再次咬破指尖,在钉耙柄上画下一道新符。血线蜿蜒,成形刹那,整根钉耙嗡鸣一声,信标爆发出刺目强光。
信号发出。
地面猛地一震。
火焰山方向,一道赤光冲天而起,比之前更亮,更久。金锁崩断一环,黑铁裂开细缝。牛魔王仰头,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混铁棍重重杵地。
破界令,启动。
沙悟净的断刃突然剧烈震动,裂痕延伸至刀柄。
悟空瞳孔收缩,看见一颗星从天坠落,砸进火焰山深处。
天蓬低头,信标烫得几乎握不住。
胎记星图第九阵眼疯狂闪烁,仿佛在迎接即将到来的风暴。
他抬起头,对两人说:
“他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