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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天的欢呼声在王二耳边嗡鸣,却又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他将头深深埋在膝间,汗水、血水顺着额发滴落在冰冷的城砖上,晕开一小片深色。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淹没了每一寸肌肉,每一根神经。肩头火铳后坐力撞击的钝痛此刻清晰起来,耳朵里的嗡鸣持续不断,外界的一切声音都变得扭曲而不真实。

“百户大人!百户大人!”狗剩带着哭腔的呼喊由远及近,一双沾满泥污和血渍的手用力摇晃着他的胳膊。

王二缓缓抬起头,视野有些模糊,狗剩那张焦急又兴奋的小脸在眼前晃动。

“我们赢了!鞑子退了!真的退了!”狗剩语无伦次,眼泪鼻涕混在一起,“他们说……他们说您……您把努尔哈赤……”

王二摆了摆手,示意他停下。他扶着垛口,有些踉跄地站起身。双腿如同灌了铅,每挪动一步都异常艰难。城墙上,幸存下来的士兵们相互搀扶着,许多人身上带伤,衣衫褴褛,脸上混杂着血污、汗水和硝烟熏黑的痕迹,但那一双双眼睛里,却燃烧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兴奋。

“百户大人神威!”

“王字营万胜!”

呼喊声此起彼伏,汇聚成一股昂扬的声浪,冲击着黎明的天空。

赵大锤拖着卷刃严重的大刀走了过来,他脸上那道伤口已经凝固,显得更加狰狞,但咧开的大嘴却笑得无比畅快:“哈哈哈!兄弟!不,百户大人!您可真行!一铳就把那老家伙撂倒了?俺老赵服了!真服了!”

张老栓也走了过来,虽然疲惫,但眼神明亮,他仔细看了看王二肩甲上明显的撞击痕迹和微微肿胀的肩膀,关切道:“百户大人,您这肩膀……”

“没事。”王二摇摇头,声音沙哑得厉害,“栓叔,伤亡……最终统计出来了吗?”

张老栓的脸色黯淡了一下,低声道:“初步清点,北城……阵亡超过两百,重伤过百,轻伤……几乎无人完好。”

王二的心猛地一沉。五百人的王字营,经此一战,直接战损近半!虽然预料到伤亡惨重,但这个数字依然像一把冰冷的刀子,刺穿了他刚刚因击退敌军而升起的一丝暖意。

“抓紧救治伤员,收殓阵亡弟兄的遗体。”王二的声音低沉,“还有,派人去其他几面城墙看看情况,尤其是满桂、祖大寿将军那边。”

“已经派人去了。”张老栓答道。

就在这时,石锁带着几个斥候,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穿着后金号衣的俘虏,急匆匆登上城头。那俘虏看起来是个低级军官,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恐惧。

“百户大人!”石锁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我们在城外清理战场时,抓到这个想装死的家伙!他……他招认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个俘虏身上。

石锁深吸一口气,大声道:“他说!昨天下午,汗王……努尔哈赤在阵前督战时,确实被城头火器所伤!虽未致命,但伤势不轻,据说是……是脸部或是肩部中弹(流言已经走样)!昨夜军中医官紧急诊治,后金高层震动,加上连日攻城伤亡巨大,粮草补给亦出现问题,所以才在今晨突然撤军!”

俘虏的话如同最后一记重锤,彻底证实了那个让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的猜测!

城头上瞬间安静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比刚才更加猛烈、更加狂热的欢呼!声浪几乎要掀翻城垛!

“是真的!百户大人真的打伤了努尔哈赤!”

“我的老天爷!这……这是泼天的大功啊!”

“王字营!王百户!”

赵大锤激动得一把抱住王二,用力拍着他的后背,疼得王二倒吸一口凉气。“哈哈哈!兄弟!听见没!你立了不世之功!不世之功啊!”

王二被他晃得头晕,但心中那块悬着的巨石,也终于轰然落地。虽然细节有出入(他瞄准的是躯干,并非特意瞄准脸部或肩部),但结果确凿无疑:他那一铳,真的击中了努尔哈赤!并且成为了压垮后金军心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不是运气,这是他和王字营全体将士,用鲜血、汗水和严格的训练,硬生生从绝境中搏杀出来的奇迹!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宁远城。起初是难以置信,随即是全城的沸腾!无论是守军还是百姓,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巨大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的震撼之中。努尔哈赤,那个战无不胜的魔头,在宁远城下折戟沉沙,甚至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明军百户击伤!这简直是足以载入史册的辉煌胜利!

孙承宗在亲兵的簇拥下,亲自登上了北城墙。老经略虽然依旧保持着威严,但微微颤抖的手和眼中难以掩饰的激动,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壮阔。他走到王二面前,目光复杂地打量着这个浑身浴血、疲惫不堪却创造了一场奇迹的年轻军官。

“王二……”孙承宗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你……很好!非常好!宁远能守住,你当居首功!老夫……定当为你,为王字营全体将士,向朝廷请功!”

“经略大人谬赞,此乃末将分内之事,亦是全体守城将士用命之功!”王二强忍着激动和疲惫,躬身行礼。

孙承宗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必过谦!你那一铳……打出了我大明的军威!打掉了鞑子的气焰!”他环视周围欢呼的士兵,朗声道:“所有守城将士,皆有重赏!阵亡者,加倍抚恤!”

城头上的欢呼声更加热烈。

接下来的几天,宁远城如同过节一般。虽然伤亡惨重,城池也需要修复,但击退努尔哈赤主力并使其受伤撤退的巨大胜利,足以冲淡一切阴霾。王二和王字营的名字,瞬间响彻整个辽东,甚至随着驿马飞快地向京城传去。

王二没有沉浸在荣誉和欢呼中。他忍着肩膀的肿痛,亲自监督伤亡弟兄的抚恤和安置,督促修复城防,清点缴获。他知道,努尔哈赤虽退,但后金实力犹在,远未到可以高枕无忧的时候。

几天后,派出的远哨斥候带回确切消息:后金大军已全线撤退,一路退回沈阳方向。努尔哈赤确实受伤,但具体伤势如何,后金方面封锁极严,无从得知。

站在修复一新的北城墙上,望着远方已然空荡的旷野,王二心中百感交集。这一战,王字营打出了威名,也付出了血的代价。他摸了摸肩膀上依旧隐隐作痛的伤处,又想起了那些永远倒在城墙上的熟悉面孔。

“兄弟,看啥呢?”赵大锤走了过来,如今他走到哪里,腰杆都挺得笔直,仿佛那击伤努尔哈赤的一铳是他放的一样。

“看我们守下来的地方。”王二轻声道,“也在想,下一次,鞑子再来的时候,我们会是什么样子。”

赵大锤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瓮声道:“管他什么样子!来一次,咱就打一次!有百户大人您在,有咱们王字营在,保管让他们有来无回!”

王二笑了笑,没有反驳。他抬头,看向湛蓝的天空,阳光刺眼。

宁远守住了,历史的轨迹,似乎真的被他这只小小的蝴蝶,撬动了一丝缝隙。而他的路,还很长。王字营的传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