盱眙城,这座被誉为“淮上明珠”的坚城,此刻正笼罩在一片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氛中。城头之上,“纪”字将旗在略带寒意的秋风中猎猎作响,取代了之前可能存在的任何其他旗帜。守军士兵们紧握兵器,眼神紧张地眺望着北方,那里,烟尘正缓缓逼近。
纪灵身披重甲,按剑立于城楼,面色沉静如水,只是那紧抿的嘴唇和眼底深处一丝未能完全掩饰的凝重,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作为袁术麾下为数不多经历过失败(而且是两次!)却仍被委以重任的大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城外来的是怎样的对手。
“将军,探马来报,刘备、吕布主力已至城外十里,正在安营扎寨。”副将低声禀报,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张勋十万大军一朝覆没的消息早已像瘟疫一样传遍了盱眙,没有人能不感到恐惧。
纪灵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的目光扫过城下那些刚刚逃入城中、惊魂未定的张勋残部。这些溃兵带来的不仅仅是兵力上的补充,更是如同实质般的失败阴影和恐慌情绪。他看到几个溃兵军官正在向守军绘声绘色地描述并州铁骑如何如同地狱修罗,吕布如何不可战胜,关羽如何一刀斩将……每多说一句,周围守军士兵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传令下去,”纪灵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将所有溃兵打散,编入各队,由原盱眙守军军官统带。再有敢散布谣言、动摇军心者,立斩不赦!”
“是!”
“此外,”纪灵继续下令,声音冰冷,“紧闭四门,落下千斤闸!没有我的将令,任何人不得出入!城外吊桥拉起,护城河清理完毕否?”
“回将军,已清理完毕,引淮水注入,河深超两丈!”
“好。”纪灵稍稍安心,“多备滚木礌石,金汁火油,弓弩箭矢务必充足。告诉弟兄们,我等身后便是寿春,陛下所在!盱眙若失,寿春难保!唯有死守,方有一线生机!”
他的命令被迅速执行下去。盱眙城就像一只受惊的刺猬,瞬间蜷缩起来,亮出了它所有的尖刺。城门轰然关闭,沉重的闸门落下,断绝了内外交通。城头上,守军忙碌地搬运着守城器械,气氛肃杀。
不久,靖难军的主力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漫至盱眙城下,开始构筑庞大的营盘。中军“刘”、“吕”以及“靖难”大旗相继竖起,在秋风中肆意张扬。
联军中军大帐内,初步的军议正在进行。
“这纪灵,倒是学乖了。”吕布骑着赤兔马,在营前溜达了一圈回来,语气带着几分不屑,又有点遇到硬骨头的兴奋,“城防布置得倒还像个样子,比张勋那草包强多了。不过,在某家看来,依旧是土鸡瓦狗!玄德公,给某家三日,必破此城!”
张飞更是急不可耐,哇哇大叫:“跟他废什么话!大哥,给俺五千精兵,俺现在就率队攻城,保管天黑前把纪灵那厮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刘备看着地图上标注的盱眙城防,眉头微蹙。此城依山傍水,地势险要,城墙高大坚固,护城河宽阔,显然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他看向曹豹:“元显,你看?”
曹豹早已观察良久,此刻缓缓道:“温侯、翼德将军勇猛可嘉。然则,观盱眙城防,纪灵显然是吸取了张勋的教训,意图凭坚城固守,挫我锐气。此时若强行攻城,正中其下怀。我军虽士气高昂,但攻坚器械尚未完全到位,仓促进攻,即便能下,伤亡必巨,得不偿失。”
“那怎么办?难道就在这城外看着他当缩头乌龟?”张飞瞪着眼。
曹豹微微一笑:“翼德将军稍安勿躁。纪灵想当乌龟,我们就陪他玩玩。他既然想守,我们就让他‘安心’地守。”
他转向刘备:“主公,可令大军围城,但围三阙一,留出西门,示以生路,亦可动摇其死战之心。同时,多派斥候,监视寿春方向有无援军。最重要的,是加紧赶制攻城器械——云梯、冲车、井阑,特别是投石机!没有这些,攻打盱眙这样的坚城,无异于以卵击石。”
“此外,”曹豹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光芒,“可令士卒每日轮番至城下搦战,辱骂纪灵及袁术。纪灵若出战,正中我等下怀;若不出战,其军心士气,必受其损。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刘备沉吟片刻,觉得曹豹所言老成持重,点头应允:“便依元显之言。奉先、翼德,你二人可轮流带兵至城下挑战,但绝不可擅自攻城!”
吕布撇撇嘴,虽然觉得不过瘾,但也知道曹豹说得在理,哼了一声算是答应。张飞则摩拳擦掌,已经开始构思骂阵的台词了。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盱眙城下出现了诡异的景象。
联军并未立刻发动猛攻,而是有条不紊地扎营、打造器械。与此同时,每日都有将领率军到城下耀武扬威。
第一天,是张飞。他骑着乌骓马,提着丈八蛇矛,在城下一箭之地外来回奔驰,嗓门如同霹雳:“纪灵!你个无胆鼠辈!忘了前番如何被俺大哥生擒活捉?忘了俺老张的拳头是什么滋味?如今又缩在这王八壳子里,算什么好汉!有种出来,跟你张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城头守军听得面色发白,纪灵则面无表情,只是下令:“弓弩手戒备,敢靠近者,乱箭射之!妄动者,斩!” 任凭张飞骂得口干舌燥,唾沫横飞,盱眙城门纹丝不动。
第二天,换成了吕布。他甚至懒得叫骂,只是骑着赤兔马,在城下展示他惊人的骑术和箭术。方天画戟挥舞间,寒光闪闪,偶尔还会突然张弓搭箭,一箭射落城头某处故意伸出的旗帜缨穗,引得城上一片惊呼。他用这种无声的威慑,带给守军的压力,比张飞的叫骂更甚。
纪灵依旧坚守不出,他甚至很少出现在城头,大部分时间都在巡视城防,督促备战,稳定军心。他知道,出城野战,无论是面对吕布的骑兵还是张飞的悍勇,都毫无胜算。唯有依靠这坚城,拖下去,等待变数(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变数在哪里),才是唯一的生路。
联军大营内,投石机的骨架逐渐搭起,冲车也在加紧制造。曹豹每日都去工匠营巡视,偶尔会提出一些“微小”的改进建议,比如杠杆的比例,配重的选择等等。他看着渐渐成型的攻城器械,又望向那座沉默的坚城,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而破局的关键,或许并不完全在于这些冰冷的器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