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雁坡的杀戮与烈焰,标志着吕布利剑般的奇袭初战告捷。而在泗水之畔的张飞营寨,战斗则以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拉开了序幕。
夏侯惇的主力大军,裹挟着被张飞击溃先锋的怒火,如同一片沉重的乌云,终于抵达了张飞营寨之前。旌旗蔽空,刀枪如林,一万曹军精锐列成森严的阵势,中军大纛之下,独眼罩着黑眼罩的夏侯惇,面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他万万没想到,刘备军竟然敢主动出击,还一举吃掉了他的先锋,阵斩了他麾下一员得力校尉。这不仅仅是兵力上的损失,更是对他夏侯元让威严的赤裸挑衅!
“张飞匹夫!安敢如此!”夏侯惇独眼中凶光闪烁,望着前方那座在短时间内拔地而起、已然颇具规模的营垒,心中怒火更炽。这座营寨选址刁钻,背山面水,鹿角壕沟一应俱全,显然不是仓促建成,对方是早有准备,就等着他撞上来。
“将军,贼寨坚固,强攻恐伤亡甚大。”副将在一旁谨慎地建议。
“伤亡?”夏侯惇冷哼一声,“主公令我速取徐州,岂能因一座营寨而裹足不前?那张飞不过一莽夫,倚仗些许勇力罢了!传令下去,打造攻城器械,今日便要试出此寨深浅!”
曹军阵中立刻忙碌起来,工匠和辅兵开始砍伐树木,组装简易的云梯和冲车。更多的弓箭手被调往前排,准备用箭雨压制寨墙。
营寨之内,张飞按着丈八蛇矛,立在刚刚搭建完成的箭楼之上,望着寨外忙碌的曹军,非但没有紧张,反而咧开大嘴,露出一个混合着兴奋与残忍的笑容。
“来得好!正好让俺老张活动活动筋骨!”他扭头对副将吼道,“告诉弟兄们,都给俺打起精神!弓箭手准备,等曹军进入射程,就给俺往死里射!滚木礌石,热水金汁,都备足了!让他们好好尝尝咱的招待!”
“遵命!”
战斗很快打响。
曹军的第一波进攻,以试探为主。数百名刀盾手掩护着十几架简陋的云梯,在后方弓箭手的仰射掩护下,向着营寨发起了冲锋。
“放箭!”
随着张飞一声令下,寨墙之上箭如雨下。虽然曹军有盾牌防护,但如此密集的箭矢,依旧造成了不小的伤亡。不断有曹军中箭倒地,惨叫声此起彼伏。
然而,曹军毕竟是百战精锐,在主将的严令下,依旧悍不畏死地冲到了壕沟边,奋力将云梯架设起来,开始攀爬。
“滚石!给我砸!”张飞亲自抱起一块数十斤重的石头,看准一名快要爬上墙头的曹军营长,猛地砸了下去!
“砰!”一声闷响,伴随着骨头碎裂的声音,那曹军营长连人带梯子被砸翻下去。
“倒金汁!”
恶臭滚烫的粪汁从墙头泼洒而下,沾到的曹军顿时皮开肉绽,发出凄厉的哀嚎,攻势为之一滞。
张飞如同磐石般钉在寨墙最危险的地段,蛇矛翻飞,将任何敢于露头的曹军刺落。他的勇武极大地鼓舞了守军的士气,士卒们见主将如此神勇,也都奋不顾身,拼死抵抗。
第一次试探性进攻,曹军丢下了近百具尸体,无功而返。
夏侯惇的脸色更加难看。他看出这座营寨的守将绝非易与之辈,守军也极其顽强。
“看来,不动真格的是不行了。”他独眼中寒光一闪,“调弩兵上前!集中兵力,攻击其寨门!我就不信,这木栅能挡住我军冲车!”
就在夏侯惇调整部署,准备发动更猛烈进攻的同时,远在百里之外,刚刚焚烧了曹军大批粮草,正隐匿在山林中休整的吕布军,也接到了来自张飞营寨方向的最新情报。
斥候带来了两个消息:一是夏侯惇主力已被张飞成功吸引,正在猛攻营寨;二是曹军因粮道被袭,后方已出现不稳迹象,正在紧急从其他方向调运粮草。
“哈哈!翼德那边打起来了!好!打得好!”吕布一听,非但没有担心,反而抚掌大笑,“那独眼龙果然被吸引过去了!元显,公台,你二人看,我等下一步该如何行事?”
陈宫捻须沉吟道:“温侯,张将军独力面对夏侯惇主力,压力必然巨大。我军虽焚其一批粮草,然曹军根基深厚,恐难伤其筋骨。若张将军营寨有失,则我军奇袭之效将大打折扣,夏侯惇便可从容回身对付我等。”
曹豹点了点头,补充道:“宫台先生所言极是。况且,我军行踪已然暴露,曹军必会加强后方戒备,再想寻得如此良机恐已不易。如今之势,关键在于‘时机’。”
他走到临时铺开的地图前,手指点在张飞营寨的位置:“张将军如同诱饵,已成功将夏侯惇这条大鱼牢牢咬住。而我军,则是隐藏在侧的渔夫。现在,鱼已上钩,但尚未力竭。若贸然收线,恐其挣扎脱钩。若等待过久,诱饵又有被吞食之险。”
吕布听得有些不耐烦:“那到底何时出击?”
曹豹目光炯炯,看向吕布:“当张将军营寨最危急,夏侯惇以为胜券在握,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于破寨之时!那便是我军这柄‘矛’,从背后给予其致命一击的最佳时机!”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军此刻,当继续示敌以弱,做出流窜躲避追剿的态势,让夏侯惇误以为我等已不足为虑。同时,秘密向张将军营寨侧后方向运动,寻找隐蔽处潜伏下来,等待战机!”
“等待战机?”吕布皱了皱眉,他更喜欢主动进攻。
“不错,等待!”曹豹语气坚定,“等待夏侯惇久攻不下,焦躁不安;等待曹军士卒因粮草问题而士气浮动;等待张将军发出约定的信号,或是我们判断其营寨已到最危险的边缘!那时,温侯再率领铁骑,如天降神兵,从曹军背后猛然杀出!与张将军里应外合,必可一举击溃夏侯惇!”
陈宫赞同道:“元显此策,正合兵法‘避其锐气,击其惰归’之要。温侯,此刻需忍耐。”
吕布虽然渴望立刻厮杀,但也明白曹豹和陈宫的分析在理。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躁动,重重一拳捶在地图上:“好!便依尔等之言!传令下去,全军休整,饱食战饭,入夜后悄然向翼德营寨方向移动!没有我的将令,谁也不许暴露行踪!”
“是!”
于是,在夏侯惇看不见的阴影处,一场无声的默契正在形成。张飞在正面死死顶住压力,如同磁石般吸引着曹军的主力;而吕布则如同最耐心的猎手,在暗处磨砺着爪牙,等待着那个一击必杀的时刻。
他们之间没有通信,甚至可能还在为之前的龃龉而心存芥蒂,但在对抗共同强敌的大局下,一种基于战场直觉和战略需求的微妙默契,已然初现。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一个坚守,一个潜伏。这看似分离的两步棋,正悄然汇聚成一股足以扭转战局的强大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