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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大唢呐 > 第21章 债锁身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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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门在阿青身后合拢,将寨子夜晚残留的肃杀与喧嚣隔绝在外。屋内,只剩下柴火余烬偶尔爆开的噼啪声,以及陈亮自己粗重却竭力压抑的喘息。他背靠墙壁滑坐在地,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衫刺入皮肉,却远不及心头那沉甸甸的“债务”带来的寒意。

“债,是要还的。命,是自己挣的。”

阿青平淡的话语在耳边回响,像冰冷的锁链,将他暂时锁在了这苗寨方寸之地,也锁住了他原本急于逃离的脚步。这“债”,不仅仅是几碗汤药、几顿粗饭的银钱,更是阿青两次三番的救命之恩,是寨老网开一面的容留之情,是一份他必须偿还才能问心无愧、才能获得真正自由的人情枷锁。而“命”,则意味着他必须利用这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喘息之机,尽快恢复实力,才有资格去谈“还债”,才有能力去面对寨外未知的杀机。

他艰难地挪到火塘边,用木棍拨开灰烬,露出底下暗红的炭火,添了几根干柴。橘红色的火苗重新蹿起,驱散了些许寒意,也映亮了他苍白汗湿的脸。左肩和肋下的伤口在方才的压制和反噬下再次崩裂,鲜血浸湿了阿青新换的干净布条,带来一阵阵尖锐的抽痛。但他此刻顾不上了。

当务之急,是重新稳固对怀中那三件邪物的压制。主祭的目光和寨外的邪灵冲击,如同在滚油里泼了冷水,让原本被药力暂时安抚的龟甲等物再次变得躁动不安。那冰寒刺骨的邪意如同附骨之疽,不断试图侵蚀他的经脉心神。

他盘膝坐好,再次运转“水息敛魂术”,这一次,他结合方才冒险施展“清音破妄”的感悟,对真气的操控更加精细。他不再试图强行驱散或全面压制那阴寒邪气——那如同用身体去堵决堤的洪水,徒劳且危险。而是效仿大禹治水,以“导”为主。

他将灵觉化作最细微的触须,小心翼翼地去“聆听”龟甲内部那古老邪灵如同沉睡巨兽打鼾般的低沉搏动,去感知邪笛散发出的尖锐混乱的波动,去体会兽皮册子上那引导人走向疯狂的意念涟漪。在“清虚之瞳”的辅助下,这三种邪物的能量频率特性,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

然后,他引导体内那缕精纯的《玄音谱》真气,不再与之硬碰硬,而是模拟出一种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安抚”和“疏解”意味的频率波动,如同最灵巧的手指,轻轻拨动那邪气波动中相对“平缓”的节点,引导其狂暴的能量稍稍平复,如同安抚受惊的野兽。同时,他将大部分真气用于加固自身经脉的壁垒,如同修筑堤坝,将邪气的侵蚀限制在最小范围。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需要绝对的专注和精准的控制。汗水不断从他额头渗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身下的干草上,洇开深色的痕迹。但他的眼神却越来越亮,因为他发现,这种方法虽然缓慢,效果却比强行压制要好得多!邪物的躁动确实在一点点平息,虽然远未到驯服的地步,但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疯狂冲击他的心神防线。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窗外,寨子彻底沉寂下来,唯有风声呜咽。不知不觉,东方天际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当天光透过木板缝隙照射进来时,陈亮缓缓睁开眼睛,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虽然脸色依旧苍白,浑身虚脱,但眼神中却多了一丝沉稳。一夜的煎熬并非全无收获,他对真气的掌控、对邪物特性的理解,以及对《玄音谱》“以音御气”的奥义,都有了新的体会。更重要的是,怀中的邪物暂时被稳住,为他赢得了宝贵的恢复时间。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阿青端着热气腾腾的粥碗和一小碟咸菜走了进来。她看到陈亮虽然憔悴但眼神清明的样子,脚步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将食物放在小木桌上。

“吃东西。”她言简意赅。

“多谢。”陈亮挣扎着想站起来,却一阵头晕眼花,险些栽倒。

阿青伸手扶了他一把,触手冰凉且瘦骨嶙峋。她皱了皱眉,没说什么,等他站稳便松开手。“你的伤,比想的重。光是养,不够。”

陈亮苦笑一下,端起粥碗,温热的口感顺着食道滑下,带来些许暖意。“我明白。阿青姑娘,那‘三色堇’和‘鬼哭藤’,究竟是什么?何时去采?”他必须尽快了解这笔“债务”的具体内容。

阿青在火塘边坐下,拿起一根细柴拨弄着火炭,火光在她平静的脸上跳跃。“三色堇,长在黑水潭深处的淤泥里,花瓣分三色,日出时开花,一刻钟后凋谢,采摘时不能见铁器,需用玉片或蚌壳。潭水有毒,水下有吸血蚂蟥和毒蟾。”

她语气平淡,像是在说去哪里摘棵野菜,但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鬼哭藤,长在寨子后山背阴的绝壁上,藤蔓坚韧如铁,叶片边缘有锯齿,碰一下就能割开皮肉。藤蔓缠绕的地方,常有‘影爪猴’栖息,那种猴子速度极快,爪子锋利,带毒,喜欢抠人眼珠。而且,那片悬崖常年有瘴气,吸入过多会产生幻觉,自己跳下去。”

陈亮端着粥碗的手僵在半空,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黑水潭、毒虫、绝壁、毒猴、瘴气……这哪里是采药,分明是闯龙潭虎穴!难怪寨里没人愿意去。阿青这哪里是让他抵债,简直是让他去送死!

他看着阿青平静无波的侧脸,喉咙有些发干:“……阿青姑娘,以我现在的状态,去这两种地方,恐怕……”

“没人让你现在去。”阿青打断他,抬眼看他,目光清澈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静,“等你伤好,有能力自保再去。在这之前,你欠寨子的,欠我的,就先用工抵。寨子里不缺你一碗饭,但缺干活的人。”

陈亮愣了一下:“做工?”

“嗯。”阿青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今天开始,伤好之前,每天劈够后院那堆柴火,再把水缸挑满。后山药圃的杂草也要除干净。做不完,没饭吃。”

说完,她不再看陈亮,转身就走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陈亮看着那扇关上的木门,又看了看自己虚弱不堪的身体,半晌,苦笑了一声。劈柴、挑水、除草……这听起来像是学徒或杂役的活计,与之前经历的生死搏杀、邪祟缠身相比,简直像是两个世界。但他明白,这是阿青在用另一种方式让他融入寨子,用一个相对普通、不易引人注意的身份留下来,同时也是在磨砺他的身体和心性。

这“债”,从虚无缥缈的人情,变成了具体而微的劳动。这“锁”,从无形的禁锢,变成了有形的劳作。虽然辛苦,却反而让他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稍稍落到实处。

他深吸一口气,将碗里剩余的粥几口喝完,感受着食物带来的微弱力气。然后,他挣扎着站起身,一步一步挪到后院。

后院不大,角落里堆着小山般的粗壮树干,旁边放着一把厚重的柴刀和一个巨大的背篓。另一边是空空如也的大水缸和一对木桶。远处的山坡上,是一片用竹篱笆围起来的药圃,里面各种草药长得郁郁葱葱,其间也确实杂草丛生。

这些活计,对一个健康的普通人来说不算轻松,对一个重伤未愈、内力几乎耗尽的人来说,无疑是巨大的考验。

陈亮没有抱怨,也没有犹豫。他走到柴堆前,捡起那把沉甸甸的柴刀。冰冷的刀柄入手,陌生的沉重感传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种纯粹的体力活了。

他深吸一口气,回想《玄音谱》中关于气息流转、发力技巧的基础法门,将其融入最简单的劈砍动作中。调整呼吸,腰马合一,凝聚残存的气力——

“嗨!”

柴刀落下,准确地劈入木头的纹理,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木屑飞溅。一条裂缝绽开,但木头并未彻底劈开。

手臂传来酸痛感,伤口也被牵扯得阵阵刺痛。

但他没有停下,再次举刀。

“嗨!”“嗨!”

单调而沉重的劈柴声,开始在清晨静谧的苗寨边缘回荡。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鬓角,顺着下颌滴落。每一次挥刀,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但也让他清晰地感受到肌肉的颤动、力量的流逝与再生。这种纯粹的、近乎原始的劳作,反而让他纷乱的心绪渐渐沉淀下来。

债锁加身,如同戴上了沉重的镣铐。但这镣铐,或许也能磨砺出更坚韧的筋骨,和更清醒的头脑。

他一下一下地劈着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寨子中心那高耸的鼓楼方向。主祭那双深邃如星空的眼睛,寨外那恐怖的邪灵,还有怀中这三件诡异的邪物……这苗寨的平静之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阿青让他采的药,真的只是为了抵债吗?

一切的答案,都需要他先活下去,先拥有足够的力量,才能去探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