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没多久,山道上的雾还没散干净。雷淞然骑在马上,脖子僵得快抬不起来了。他昨晚一路跑前探路,现在眼皮直打架,正迷迷糊糊想着要不要靠边歇一下,忽然听见林子里“呜——”的一声哨响。
那声音短促,像野狗嚎了一半被人掐住了脖子。
他猛地一激灵,回头就看见后头尘土扬起,十几个黑影从树后窜出来,手里明晃晃地举着刀。最前面那个光着膀子,胸口纹着一条歪歪扭扭的蛇,扛着把鬼头大刀,一脚踹翻了路边一块石头。
“有埋伏!”雷淞然扯开嗓子喊,“哥!快醒!有人拦路!”
车里李治良本来靠着木匣打盹,一听这声直接弹起来,手死死抱住匣子,脸白得像纸。史策也掀开帘子,一眼扫过去,眉头立刻皱紧。
龙傲天反应最快,猛拉缰绳,两匹马“咴儿咴儿”直叫,前蹄高高扬起,车头差点冲下坡去。他跳下车,抽出腰间的短鞭,站在车辕上吼:“谁啊?挡老子的路?报个名!”
没人答话。
只有那群人脚步整齐地往前压,刀尖朝外,围成扇形,把山路堵得严严实实。
王皓这时才推开帘子下来。他烟斗夹在指间,没点火,眼睛盯着那些人。这些人穿得破,刀也不新,可走路的样子不像土匪,倒像是操练过的兵。他们站位讲究,前后错开,有人守高坡,有人卡低口,连脚踩的位置都挑过。
“不对劲。”王皓低声说,“这些人……练过。”
史策已经把手伸进袖子里。她的算盘一直带在身上,铜珠扣在指尖,随时能甩出去打眼。她眯着眼看那带头的壮汉,发现他左脚落地总比右脚重一点,像是受过伤。
李治良缩在车里,牙关打颤,但一句话没说。他知道这时候乱动就是拖累,只能把木匣抱得更紧,指甲抠进木头缝里。
雷淞然调转马头,冲回车队,一勒缰绳,马横在车前。他从车上抽了根赶马的短棍,举起来喊:“要钱没有!要命……也得看你们有没有本事拿!”
那光膀子壮汉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小子,挺横啊?”他把鬼头刀往地上一顿,发出“咚”的一声,“车留下!人也留下!一个不留!”
“你算哪根葱?”雷淞然梗着脖子,“敢在这条道上劫车?知不知道这是官道?”
“官道?”壮汉哈哈大笑,拍了拍自己胸口的蛇纹,“老子在这山上砍人的时候,你还在炕上尿褯子呢!识相的,滚下来趴好,别逼爷动手!”
王皓往前走了一步,烟斗轻轻敲了敲掌心:“你们是冲我们来的?”
壮汉斜眼看他:“戴眼镜的书生,你倒是聪明。我们就是要你们这几个——一个都不能少。”
“凭什么?”雷淞然喊,“我们犯法了?还是欠你们钱了?”
“凭你们不该走这条路。”壮汉冷笑,“更不该带着不该带的东西。”
这话一出,王皓眼神变了。他看了眼车里的木匣,又看向对方:“你知道我们带什么?”
“我管你带啥。”壮汉举起刀,“反正今天这山道,你们过不去。”
林子里风刮过来,吹得树叶哗啦响。马不安地刨着地,鼻孔喷着白气。龙傲天握紧鞭子,盯着离他最近的那个持刀汉子,只要对方往前一步,他就抽鞭子打马眼,让马惊退扰乱阵型。
史策的手在袖子里慢慢挪动,算盘珠子一颗颗对准角度。她数了数,对面一共十三个人,七把刀,三把斧,还有两个拿的是猎叉。装备杂,但动作齐,明显不是临时拼凑的。
“你们真不怕死?”雷淞然还在嘴硬,“我告诉你,我哥会功夫!我师父是少林还俗的!一拳能打死头牛!”
李治良在车里小声嘀咕:“我没学过……”
“闭嘴!”雷淞然回头吼,“配合我演完!”
李治良赶紧点头,努力绷出个凶相,结果脸抖得像筛糠。
那壮汉根本不信,往前踏一步:“少废话!下车!交东西!不然我现在就劈了这马!”
王皓突然笑了:“你们这么想要,为什么不直接抢?”
“抢?”壮汉嗤笑,“爷喜欢看人跪着求饶。”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王皓把烟斗放进衣兜,“我们这儿没人会跪。”
话音刚落,雷淞然猛地一夹马腹,马往前冲半步,短棍朝壮汉脸上挥去。壮汉侧身躲开,反手一刀劈来,雷淞然急忙缩头,棍子被砍断一截。
“找死!”壮汉怒吼,举刀再砍。
龙傲天这时甩出短鞭,“啪”地抽在他手腕上。壮汉吃痛,刀差点脱手。他暴怒转身:“找死的是你!”
王皓一把拉住龙傲天后领往后拽:“别上!等他们先动!”
史策趁机低声说:“他们在等命令。带头这个不是主事的。”
“我知道。”王皓盯着那壮汉身后一个不起眼的小个子,“那个人,一直没说话,但每次带头的看方向,都往他那儿瞟。”
史策顺她目光看去,那人穿着普通,手里一把旧砍刀,站位却正好卡住退路。更重要的是,他耳朵上别了根铜丝,反着晨光闪了一下。
“那是传令用的耳线。”史策咬牙,“这不是山匪,是兵!”
王皓点头:“刘思维的人。”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雷淞然喘着气,“打不过,跑不了,总不能让他们把咱们全宰了喂狼吧?”
“没人会死。”王皓盯着对面,“但他们想抓活的,就不会下死手。只要他们不下死手,我们就还有机会。”
“机会?”雷淞然苦笑,“你现在跟我说机会?我连棍子都没了!”
“你还有嘴。”王皓看着他,“待会我一动手,你就喊‘官兵来了’,越大声越好。”
“啊?”雷淞然愣住,“这谎也太假了吧!谁信啊!”
“信不信不重要。”王皓冷笑,“只要他们有一秒犹豫,就够我们反击。”
那边壮汉重新举起刀:“最后问一遍——下不下车?”
王皓往前走了一步,双手张开:“我们下车。”
雷淞然急了:“你疯了?!”
“闭嘴。”王皓低声,“按我说的做。”
李治良哆嗦着打开车门,扶着车框往下爬。史策跟着出来,手藏在袖子里。龙傲天守住马车,没动。
壮汉得意地笑:“早这样多好?省得——”
王皓突然抬手,烟斗砸向最近一人面门。那人捂脸惨叫。同时雷淞然扯开嗓子狂喊:“官兵来了——!北平警备队到啦——!”
林子里顿时一阵骚动。
几个匪徒本能回头张望。那个戴铜丝的小个子脸色一变,抬手就要下令。
王皓猛地抽出皮箱里的洛阳铲,横扫过去,正中壮汉膝盖。壮汉“哎哟”一声跪地,刀砸在地上。
史策袖中算盘飞出,直击另一人太阳穴。那人闷哼倒地。
“跑!”王皓大吼。
雷淞然翻身要上马,却发现马受惊已经挣脱缰绳,正沿着山路狂奔。
李治良抱着木匣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龙傲天冲上去想拉他,却被两把刀逼住。
壮汉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把血,狞笑:“还挺能闹。”他挥手,“抓住他们!活的!”
十几人再次围拢。
王皓退回车边,手里攥着洛阳铲,呼吸沉重。史策重新摸出算盘,指尖发白。李治良死死抱着木匣,嘴唇已经咬出血。雷淞然捡起半截断棍,挡在哥哥面前。龙傲天鞭子甩出,逼退一人。
对面缓缓逼近,刀光映着晨光。
王皓盯着那小个子,低声说:“你是刘思维的人,对吧?马旭东派你们来的?”
小个子终于开口,声音沙哑:“王老师,您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交出东西,还能活着下山。”
王皓冷笑:“我要是不交呢?”
小个子抬起手,缓缓落下。
所有人同时扑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