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天天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石门口棱堡前那场短暂而残酷的攻防战,如同一盆夹杂着冰碴的冷水,狠狠浇在了皇太极那原本因一路破关斩将而有些灼热的雄心之上。败退回来的汉军旗将领那惊魂未定的描述,以及营中开始悄然弥漫的、对那“怪垒”和“妖铳”的隐约畏惧,都让他不得不暂时按下立刻发动更大规模猛攻的冲动。他挥退了帐中大部分将领,只留下几位心腹贝勒和谋士范文程,金顶大帐内一时间陷入了某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皇太极背对着众人,站在那张简陋却标注详尽的蓟镇地图前,目光死死钉在代表石门口的那个被特意画上棱角的位置。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地图上敲击着,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暴露了其内心远不如表面那般平静。

“你们都说说看,”皇太极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困惑,“这孙应元,这新军,这棱堡……究竟是何路数?明国何时多了这样一支军队,这样一种战法?”

莽古尔泰性烈如火,率先嚷道:“大汗,何必长他人志气!不过是一群躲在土墙后面放铳的尼堪!待我八旗勇士打造好更厚实的楯车,多备土袋,一鼓作气,必能踏平那土围子!我就不信,他们的铳子能打穿三层湿牛皮!”

阿敏也附和道:“莽古尔泰说得不错。明狗惯会耍弄火器,然以往哪次不是被我八旗劲旅一冲即溃?这棱堡虽怪,终究是死物。只要不惜伤亡,填平壕沟,架上云梯,区区土墙,何足道哉!”

皇太极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这两位以勇悍着称的兄弟,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无奈:“若真如你们所说这般简单,今日阿尔哈图又何至于败得如此凄惨?你们可曾见过何种明军火铳,能如此连绵不绝,百步之外仍有如此威力?可曾见过何种营垒,能让我军三面受敌,无处下手?”

他走到帐中,拿起一把亲卫呈上的、从战场上捡回来的明军普通箭矢,又指了指地图:“以往明军,依仗者,无非坚城利炮,或如袁崇焕那般,倚仗关宁铁骑与我周旋。其火铳,发射缓慢,准头差,易受风雨影响,近身则不如烧火棍。其营垒,多有死角,集中兵力猛攻一点,便可突破。可如今这孙应元……”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他将火器之利与营垒之固,结合到了一起,而且结合得……天衣无缝。这棱堡,仿佛就是专为发挥那新式火铳的威力而生的!”

范文程适时开口,声音平稳,却句句敲在关键处:“大汗明鉴。臣观今日之战,此新军战法,迥异于以往任何明军。其核心,便在于这‘火器’与‘工事’二者。火器为其矛,犀利无匹;工事为其盾,坚不可摧。矛与盾相辅相成,故而能发挥出如此骇人之效。我军若仍以旧法攻之,确如以卵击石。”

“那依先生之见,该当如何?”皇太极看向范文程,眼中带着希冀。他知道这位汉人谋士往往能洞察关窍。

范文程沉吟道:“大汗,凡物有利必有弊。此新军倚仗火器与工事,其利在守,其弊亦在守。其一,如此猛烈之火力,其火药、铅弹、铳炮损耗必然巨大,后勤补给必是其命门。若能断其粮道,或使其弹药不济,则其火力自衰。”

皇太极眼神微亮:“先生是说……袭扰其粮道?”

范文程点头,继续道:“其二,此军善于固守,则必然拙于机动。其全军缩于棱堡之内,看似铁板一块,实则将广袤战场主动权拱手相让。大汗可派精锐骑兵,绕过石门口,向其后方蓟州乃至京畿地区渗透,迫其分兵来援,或至少扰乱其军心,打击明国朝廷之信心。届时,孙应元是守是救,必陷两难。”

“围点打援?”皇太极若有所思,“若那孙应元铁了心龟缩不出呢?”

范文程微微一笑:“即便他不出,我军亦可借此扫荡周边,获取补给,动摇明国根基。且看那明国皇帝与朝中大臣,是否能容忍我军在其京畿重地如此肆虐?届时,压力自然会传到孙应元乃至袁崇焕身上。”

莽古尔泰听得有些不耐烦:“绕来绕去,还是要打那土围子!说破大天,它也就是个营垒!”

皇太极瞪了他一眼,示意范文程继续。

范文程道:“贝勒爷所言,亦是在理。正面强攻,并非不可,然需改变战法。不可再如以往般一拥而上。需以厚实楯车、土袋为前导,步步为营,逐步蚕食其外围壕沟、防御。同时,集中我军所有火炮,哪怕是从明军那里缴获的旧炮,轰击其棱堡一角,压制其火力,为步军创造靠近机会。此乃笨办法,却是最实在的办法。只是……伤亡恐怕不会小。”

皇太极听着范文程的分析,心中的困惑并未完全消除,但一条模糊的破敌思路已逐渐清晰起来。这孙应元和新军,就像一只缩在钢铁刺猬壳里的毒蛇,浑身是刺,还能远程喷吐毒液。硬砸,会扎得满手是血;不理,它又盘踞要道,威胁后方。

他必须双管齐下,甚至多管齐下。既要像饿狼一样,不断寻找这刺猬的破绽,伺机咬断它的喉咙;又要像巨熊一样,凭借强大的力量和耐力,慢慢磨掉它的尖刺;同时,还要像狐狸一样,狡猾地在其周围制造混乱,让它首尾难顾。

“传令!”皇太极终于下定决心,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果决,“阿巴泰、济尔哈朗,你二人各率本部精锐骑兵,并蒙古诸部五千骑,即日起,分路绕过石门口,向蓟州以南、通州方向哨探进军!遇小股明军则歼之,遇坚城则避之,以袭扰、破坏、掳掠为主,务必将声势闹大!”

“嗻!”阿巴泰、济尔哈朗出列领命。

“再令,汉军旗与蒙古各部,全力伐木造车,搜集土袋、门板!打造足够百辆三层牛皮厚楯车!再攻石门口时,需以楯车为墙,土袋填壕,步步推进!”

“嗻!”

“集中营中所有大小火炮,明日开始,轮番轰击石门口棱堡,尤其是其东北角那个突出的三角堡!本汗倒要看看,是他的墙硬,还是本汗的炮多!”

“嗻!”

一道道命令传达下去,后金这台战争机器再次开动,只是这一次,它运转得更加谨慎,也更加狡诈。皇太极的目光重新落回地图上,那代表着石门口棱堡的符号,在他眼中不再仅仅是一个障碍,更是一个需要他投入全部智慧与耐心去破解的难题。

“孙应元……就让本汗看看,你这只缩在壳里的乌龟,能躲到几时!”他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征服者特有的、混合着凝重与兴奋的光芒。困惑并未消失,但已转化为一种更为深沉、更具威胁的战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