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效药剂如同最粗暴的消防栓,强行浇熄了塞法利亚体内燃烧的生理烈焰,但也带来了不容忽视的代价。拉普兰德抱着怀中彻底软倒、意识模糊的妹妹,感觉她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沉重得让她手臂发酸。那不再是情潮汹涌时的滚烫,而是一种令人担忧的、带着冷汗的冰凉。塞法利亚银白色的长发被汗水和之前泼的冷水浸透,黏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和脖颈上,几处她自己造成的撞伤和抓痕在冷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拉普兰德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屏着呼吸,将塞法利亚抱回她的房间,动作是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轻柔,仿佛对待一件极易碎裂的珍宝。她将妹妹安置在床上,拉过被子仔细盖好,手指无意间触碰到塞法利亚冰凉的手臂,让她心头莫名一紧。
德克萨斯跟了进来,手里拿着干净的湿毛巾和医药箱。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毛巾递给拉普兰德,然后打开医药箱,取出消毒药水和纱布。
拉普兰德接过毛巾,有些笨拙地擦拭着塞法利亚脸上、颈上的汗水和……泪痕。她的动作依旧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僵硬,但比起平日的粗暴,已是天壤之别。塞法利亚在昏睡中似乎感受到了触碰,无意识地蹙了蹙眉,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痛苦的嘤咛,熔金色的眼眸紧闭着,长睫不安地颤动。
德克萨斯则开始处理塞法利亚手臂和肩颈处的伤口。她的动作精准、利落,带着医务兵般的冷静。消毒时,药水刺激伤口的痛感让塞法利亚即使在昏睡中也身体微颤,但德克萨斯的手稳如磐石,快速包扎完毕,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整个过程,两人都没有交流。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以及那正在逐渐消散、但依旧隐约可辨的、甜腻信息素的余韵,混合成一种怪异而压抑的氛围。拉普兰德看着德克萨斯冷静的侧脸,又看了看床上脆弱不堪的妹妹,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她胸中翻涌——是后怕,是庆幸德克萨斯找到了“办法”,也是对自己之前几乎失控的懊恼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憋闷。
处理完伤口,德克萨斯收拾好医药箱,站起身。她看了一眼床上昏睡的塞法利亚,又看向坐在床边、神情罕见的有些茫然的拉普兰德。
“看着她。我去准备些流质食物。” 德克萨斯的声音依旧平淡,但比起平时的冰冷,似乎多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疲惫?“药效可能会让她昏睡很久,醒来后会很虚弱,可能会有恶心、头晕之类的副作用。”
拉普兰德点了点头,闷声应道:“……知道了。”
德克萨斯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拉普兰德和昏睡的塞法利亚。窗外,龙门的天空已经开始泛起鱼肚白,漫长而混乱的一夜终于过去。拉普兰德却没有丝毫睡意,她就那样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银灰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塞法利亚,仿佛生怕一眨眼,她就会消失,或者再次陷入那种可怕的境地。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塞法利亚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悠长,但脸色依旧苍白,眉头偶尔会因不适而微微蹙起。拉普兰德看着她安静的睡颜,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回放着昨夜的一幕幕——门内痛苦的呜咽、浓郁的信息素、自己几乎冲破理智的挣扎、还有德克萨斯手中那支冰冷的注射器……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种无力感再次席卷而来。她能面对最凶残的敌人,能摧毁最坚固的防御,却在妹妹这种非物理性的痛苦面前,显得如此笨拙和无能。
不知过了多久,塞法利亚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起初是空洞而迷茫的,仿佛无法聚焦。过了好几秒,那双熔金色的眼眸才逐渐恢复了神采,但里面充满了极度的疲惫、虚弱,以及……在看清床边的拉普兰德后,迅速涌上的、深可见骨的羞耻和难堪。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零碎却足够清晰——身体的灼热、失控的渴望、绝望的挣扎、还有……那一声声对着门外的、不堪回首的哀求……最后,是德克萨斯小姐冰冷的脸和手臂上尖锐的刺痛。
她的脸颊瞬间失去了最后一点血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她猛地想要坐起身,却因为药物的副作用和身体的极度虚弱而一阵剧烈的头晕目眩,又无力地跌躺回去,只能狼狈地偏过头,避开拉普兰德的视线,银白色的长发散落在枕头上,遮住了她大半张写满羞愤的脸。
“……姐……姐……” 她的声音嘶哑干涩,几乎难以辨认,“对……对不起……”
除了道歉,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为自己失控的丑态,为那令人作呕的信息素,为将姐姐和德克萨斯小姐卷入如此不堪的境地,也为……自己内心深处那即便被药物压制、却依旧残留的、对眼前之人的一丝不该有的依赖和悸动。
拉普兰德看着妹妹这副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的样子,心头那股无名火又冒了出来,但这次,怒火之下是更多的心疼和一种她无法准确表达的复杂情绪。
“闭嘴。” 拉普兰德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刻意的粗声粗气,“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又不是你自己想这样的。”
她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地倒了一杯水,递到塞法利亚嘴边,语气生硬:“喝水。”
塞法利亚没有反抗,就着她的手,小口小口地啜饮着微凉的水,温凉的液体滑过干痛的喉咙,带来一丝舒缓,却无法冲刷掉内心的屈辱感。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德克萨斯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看起来十分清淡的粥走了进来。她看到塞法利亚醒来,冰蓝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意外,只是平静地将粥放在床头柜上。
“感觉怎么样?” 德克萨斯的问话直接而简洁,不带任何多余的情感色彩,反而让塞法利亚稍微放松了一些。
“……头晕……没力气……” 塞法利亚低声回答,依旧不敢看她们任何一个人。
“正常副作用。吃了东西会好一些。” 德克萨斯将粥碗往她那边推了推,然后看向拉普兰德,“你,去休息。”
拉普兰德眉头一皱,想反驳,但看着德克萨斯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又看了看床上虚弱得连勺子都未必拿得动的妹妹,最终还是烦躁地啧了一声,起身走了出去,但没回自己房间,而是重重地瘫在了客厅的沙发上,竖起耳朵关注着这边的动静。
德克萨斯没有离开,她拉过刚才拉普兰德坐的椅子,在床边坐了下来,但没有看塞法利亚,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窗外渐渐亮起的天空。她没有催促塞法利亚吃东西,也没有试图进行任何安慰性的交谈,只是静静地陪着。
这种沉默的、不带评判的陪伴,奇异地让塞法利亚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一点点。她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慢慢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开始吃那碗寡淡无味的粥。每一口吞咽都伴随着喉咙的不适和胃部的轻微痉挛,但她强迫自己吃下去。
她知道,她必须尽快恢复。不仅是为了身体,更是为了……重新拾起那被昨夜彻底击碎的尊严,以及,用行动证明,她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渡过接下来的难关,不再成为任何人的负担和……困扰。
吃完小半碗粥,塞法利亚已经精疲力尽,额头上渗出虚弱的冷汗。德克萨斯接过空碗,什么也没说,只是起身又给她倒了杯水,然后继续沉默地坐在那里。
阳光终于完全穿透了云层,透过窗户,洒在房间地板上,驱散了些许阴霾,却照不亮塞法利亚心底那片因羞耻和自我怀疑而笼罩的厚重阴影。
风暴过去了,留下了一片狼藉的战场和需要漫长时日才能愈合的、看不见的伤口。但至少,她们都还在一起,以一种更加复杂、更加小心翼翼的方式,维系着这个摇摇欲坠,却又异常坚韧的“家”。
而塞法利亚明白,她接下来的路,将是在这片狼藉中,独自清理内心废墟,学习如何与这具属于鲁珀族的、带着原始本能的身体共存,并最终,真正地、彻底地走出那片名为“拉普兰德”的、错误的情感迷雾。
这或许,将是她此生最艰难的一场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