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门后的爆炸声浪还未散尽，粮仓铁门已被撞得变形，木屑混着火星飞溅。小玉突然拽住我的手腕，她的指尖触到我掌心的汗，声音却稳得像块青石：“把火折子给我。”
我将火折子塞进她手里，看她往麻袋缝隙里撒磷粉，动作利落地像换了个人——从前她总说自己怀着身孕，事事需谨慎，此刻鬓边的碎发被热气吹起，眼里却燃着比磷火更烈的光。“你带账本从密道走，”她往我怀里塞了把短刀，“春丫一个人去大营太险，你追上她，俩人才有照应。”
“要走一起走。”我按住她正在捆扎油布包的手，粮仓外传来黑衣人的咆哮，他们开始往门缝里灌烟，呛得人喉咙发紧，“你是主母，这个家不能没有你。”
小玉突然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泪光：“傻汉子，主母的本分不是躲，是护着家。”她猛地推开我，将最后一包磷粉扔向铁门，“快走！密道尽头有棵老槐树，我会想法子绕去那儿找你们！”
浓烟裹着火星扑面而来时，我撞开暗门冲了进去。通道里的微光忽明忽暗，身后传来震耳的爆响，粮仓的木架应该塌了，碎石簌簌落在头顶。我摸着石壁往前跑，脑子里全是小玉的样子——她第一次给我缝衣时扎破手指，怀了孩子后总半夜饿醒，刚才往火里撒磷粉时，鬓边那朵罂粟花雕饰明明在颤，眼神却比谁都定。
快到通道出口时，突然听见前方有动静。我握紧短刀，却看见春丫的红头绳从暗处探出来，像条受惊的小蛇。“星大哥！”她扑过来拽住我，手里还攥着那包没来得及用的磷粉，“我怕你找不到路，在这儿等……”
“小玉没跟来。”我的声音发哑，通道外传来马蹄声，像是追风在嘶鸣。春丫的脸瞬间白了，却反手将磷粉塞进我怀里：“我去接她！你带账本去大营，巡抚大人在就好办了！”
她转身要往回跑，被我一把拉住。这丫头总把“妾室该听话”挂在嘴边，此刻眼里的执拗却和小玉如出一辙。“一起去。”我拽着她往出口冲，“主母和家人，一个都不能少。”
出口的老槐树在硝烟里摇晃，追风果然拴在树下，鞍具上的血迹已经发黑。春丫翻身上马时，我看见她靴底还沾着粮仓的麦壳，那是她刚才往高处摆火把时蹭的。“往西南走！”她指着浓烟最淡的方向，“小玉姐说过，那儿有片乱石滩，能设陷阱。”
追风的蹄子踏过碎石，火星溅在我们衣摆上。刚绕过山坳，就看见前方的浓烟里有个身影在晃动，青色裙摆被风掀起，像面残破的旗——是小玉！她手里的碧玉簪不知何时换成了根木棍，正一瘸一拐地往槐树这边挪，身后跟着几个黑衣人，刀光在烟里闪着冷光。
“放磷粉！”我冲春丫喊，同时翻身下马，抽出短刀迎上去。春丫的箭法此刻派上了用场，她在马背上抖开磷粉包，借着风势撒向追兵，火折子掷过去的瞬间，蓝焰腾起半人高，将黑衣人的阵型冲散。
小玉看见我们，突然来了力气，转身将手里的木棍掷向最近的黑衣人，却被对方一刀劈断。我扑过去挡在她身前，短刀刺入那人腹部的同时，后背也挨了一下，疼得眼前发黑。“星九！”小玉拽着我的胳膊往后拖，春丫的箭紧随而至，射中那人的咽喉。
“上马！”春丫勒过追风，红头绳扫过我的脸颊。我把小玉扶上马，自己拽着缰绳跟在旁边跑，春丫在马背上射箭，箭箭都钉在追兵前方的石头上，逼得他们不敢靠近。
跑到乱石滩时，春丫突然喊：“就是这儿！”她翻身下马，拽起几块松动的石头，露出底下的陷阱——是她之前跟着我学的，用藤条缠着尖木桩，此刻在烟里像排藏着獠牙的嘴。
小玉在马背上指挥：“把他们引过来！”她解下发间的碧玉簪，狠狠掷向为首的黑衣人，簪子虽小，却精准地打在他手腕上，刀“哐当”落地。我趁机往陷阱方向退，春丫则绕到侧面，用石头砸向追兵的腿弯。
惨叫声接连响起，几个黑衣人掉进陷阱，剩下的见势不妙，调转马头就跑。春丫还要追，被小玉喝住：“穷寇莫追！”她的声音带着威严，是主母在拿捏分寸，“先找地方躲起来，等天黑再去大营。”
我靠在石头上喘气，后背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小玉正帮春丫包扎被箭尾划伤的手指，春丫的红头绳缠在小玉手腕上，两人的手都沾着灰，却握得很紧。追风在旁边刨着土，鼻孔里喷出的气混着硝烟味，倒像是在为我们鼓劲。
“星大哥，你看。”春丫突然指着远处的炊烟，“大营的方向没冒烟，巡抚大人会不会……”
“会的。”小玉接过话，指尖抚过我后背的伤口，动作轻柔却带着力量，“我娘说过，忠臣眼里的火，比磷火更难灭。咱们杀出来了，就没理由输。”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三个身影依偎在乱石滩上，像株被风雨打弯却没折断的树。追兵的马蹄声渐渐远了，远处的粮仓还在冒烟，可只要我们仨在，家就还在——正妻的韧，妾室的勇，还有这双握着刀的手，总能在血路尽头，劈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