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象里的血色很浓，空气中全是腥味。
“去病……”凌岳轻声喊，手里的惊蛰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对面的霍去病满脸是血，眼睛里全是怨恨，举起长枪指向凌岳的心口，直接刺了过来。
“把命还给我，把我的荣耀还给我。”
凌岳没有躲，反而张开双臂，迎向了枪尖。
死在兄弟手里，就算是幻觉，他也认了。背着两个人的命运前行，太累了。
噗嗤。
一阵剧痛传来。
但这痛感不对，是嘴唇上方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
这股疼痛很真实，让他浑身一颤。
“呃！”
眼前的血色荒原瞬间破碎，霍去病扭曲的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刘曦那张放大的、惊恐的脸。
“醒过来，给我醒过来！”
刘曦手里捏着一根银针，另一只手掐着凌岳的脖子，指甲都陷进了肉里，用尽力气大喊，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侯爷，那是毒，别吸气！那是会让人产生幻觉的毒！”
凌岳猛吸一口气，肺里火辣辣的疼，呛得他咳嗽起来。
周围的喊杀声重新传了回来，没有霍去病，只有发疯的汉军士兵在自相残杀。
不远处，一个军官跪在地上，抱着石头一边哭喊着娘，一边往自己头上砸，满脸是血，动作却没停。
“是……毒……”凌岳晃了晃沉重的脑袋，甩开脑子里残留的幻象。
那股甜腻的香味还在往鼻子里钻。
“是让人产生幻觉的毒粉，混在风里，吸进去就会勾起心里的执念。”
刘曦满头大汗，头发散乱，手里抓着一块湿布条，急得直跺脚，“必须捂住口鼻。但这毒很厉害，普通的水不管用，得用……”
刘曦咬着嘴唇，脸涨得通红，那个字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尿！”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粗哑的暴喝。
赵破奴也清醒了过来，他腿上还在流血，却像是没感觉一样，正手忙脚乱的解裤腰带。
“童子尿解百毒，这是老方子。想活命就撒尿，把布条浸湿了捂住嘴。”
赵破奴一边吼，一边哆嗦着手去解甲裙，急得满头大汗：“就算不是童子尿，也比吸毒风强。快，都给老子尿出来！”
生死关头，谁还顾得上什么面子。
赵破奴这一嗓子比军令还管用。周围几个刚被刘曦扎醒的亲卫对视一眼，立刻照做。一时间，战场上响起了稀里哗啦的水声。
凌岳看着刘曦递过来的湿布，一把抓过来捂在脸上，眉头都没皱一下。
一股骚味冲进鼻子，虽然恶心，但这味道却隔绝了那种致幻的香气。
凌岳的脑子瞬间清醒了。
“传令，”凌岳的声音透过湿布传出来，闷闷的，却带着威严，“全军照做，用湿布捂住口鼻。互相叫醒身边的人，只要不砍脑袋，怎么打都行，把人弄醒，快。”
战场上出现了一幕奇怪的景象。
刚才还乱成一团的汉军阵地，现在画风突变。汉军士兵们有的撅着屁股，有的因为紧张尿不出来而急得跳脚，互相借水。
清醒的人冲上去，对着还在发疯的战友不是扇耳光就是直接踹翻，然后把带着温热骚味的布条塞进他们嘴里。
“呜呜呜！”
“呸！什么味儿……呕！”
被熏醒的士兵先是干呕，接着看到周围的景象，都明白了过来，脸上露出庆幸的表情。
崖顶上。
宇文烈看着下面恢复秩序的汉军，嘴角的冷笑僵住了。
“这群粗鄙的汉狗……下流，无耻！”宇文烈气得发抖，骂道，“这种下三滥的法子也能破我的心魔引？这是对狼神的侮辱！”
他猛地挥手。
“把风加大，把所有药粉都撒下去。我就不信他们的尿比我的毒还多，给我毒死他们！”
峡谷里的风声更大了，呜呜咽咽，卷着更浓的黄色粉末压了下来。
凌岳捂着口鼻，眯眼抬头看天。
这风不对劲。
狼神喉是南北走向，现在刮的是北风，正好把毒粉吹过来。风向不变，汉军迟早要完蛋。
必须改变风向。
凌岳的目光在峡谷两侧快速扫视。右边的山壁中间有一道巨大的裂缝，风经过那里会发出哨音。
那是通风口。
凌岳立刻想起了地形图，狼神喉的名字就来自这道裂缝发出的怪声。这裂缝连通着另一侧的山谷，是气流的关键。
只要炸塌这道裂缝，峡谷里的气流就会变乱，风向甚至会倒灌回去。
“赵破奴！”凌岳扯下脸上的布，吼道，“把你带的黑火罐子都拿出来！”
赵破奴正用刀背拍晕一个百夫长，听见喊声，抹了一把脸上的混合物，咧嘴说：“侯爷，你是说那些黑火罐子？那玩意儿金贵，我就带了十几个，准备炸城门用的。”
“够了。”凌岳指着右侧山壁的裂缝，眼神里透着一股狠劲，“看见那个口子没？让人爬上去，把所有罐子都塞进去，给我炸了它！”
“炸山？”赵破奴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一亮，咧嘴一笑，牙齿上还沾着血。
“这活儿老子喜欢！够劲！听个响！”
赵破奴转身招呼那几个专门负责攻坚的爆破手，那是军中身手最好的斥候：“都给老子过来！带上火罐，跟老子爬山！谁要是手抖把罐子摔了，老子把他当罐子扔上去！”
此时，那些不怕疼、力气极大的药人又冲了上来。
没了毒风的干扰，汉军重新结阵。虽然还是砍不死这些怪物，但有了刚才的经验，众人不再硬拼，专打它们的下盘。
“顶住！给赵破奴争取时间！”凌岳提着惊蛰剑站在最前面。
一个身材巨大、浑身紫红的药人挥舞着狼牙棒，带着呼啸的风声砸了下来。凌岳不退反进，侧身滑步，惊蛰剑精准的切开对方手腕，剑锋一转，直接挑断了手筋。
狼牙棒“当啷”落地。
凌岳动作没停，回身一脚狠狠踹在药人膝盖窝里，骨裂声响起，顺势补上一剑，刺穿了它的脚踝。
那药人轰然倒地，在地上乱爬，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凌岳没空补刀，他死死盯着右侧的崖壁。
赵破奴带着几个人正贴着崖壁向上爬，每一步都十分危险。上面有匈奴的弓箭手发现了他们的意图，开始疯狂的射箭。
“啊！”两个爆破手惨叫着掉了下来，摔在地上没了动静，黑火罐子滚落一旁。
赵破奴肩膀上也中了一箭，但他吭都没吭一声，嘴里咬着环首刀，手脚并用的往裂缝里钻。
快点…再快点…凌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全是汗。
毒粉越来越浓，有些士兵手里的尿布已经干了，眼神又开始涣散，防线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崖顶上，宇文烈似乎看出了汉军的意图，声音尖锐的喊道：“拦住他们！射死那些爬山的老鼠！别让他们靠近那个风口！快！”
箭雨更密了，叮叮当当射在岩壁上。
赵破奴终于爬进了裂缝。
他把背上的一捆黑火罐子解下来，一股脑塞进裂缝深处。
“火折子！”赵破奴大喊。
风太大，火折子刚亮就被吹灭。
“操！”赵破奴骂了一句。他看了一眼下面密密麻麻的药人和苦苦支撑的兄弟们，心一横，把身上最后一块干布撕下来，缠在箭头上，倒上火油，用身体挡住风，打着了火石。
火苗窜起。
他把带火的箭狠狠插进火药罐的引信堆里。
“撤！”赵破奴吼了一声，松手就往下滑。
轰！
一声巨响让整个狼神喉都在发抖。
山壁裂缝喷出黑烟和碎石，接着大块的石头塌了下来，砸起的灰尘挡住了天。
顺畅的北风被塌下来的石头和气流硬生生的挡住了。
峡谷里的风立刻乱了。
一股吸力从塌方的地方传来，倒灌的风卷着天上的黄色毒粉，呼的一下，风向反了！
本来吹向汉军的毒粉，被这股风卷着，直接扑向了崖顶的匈奴人。
“不！”
宇文烈的尖叫被风声盖了过去。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黄色的毒雾吞没了崖顶的弓箭手，也吞没了他自己。
“咳咳咳！”
崖顶立刻乱了套。
那些匈奴萨满和士兵吸了太多的毒粉，当场就疯了。
“鬼！有鬼！”
“别过来！别杀我！”
有人丢下弓箭跳崖，有人拔刀砍向身边的同伴。
药人更可怕。
没人控制，又吸了毒粉，这些怪物彻底失控了。他们不打汉军了，转头就往崖壁上爬，或者攻击身边所有活着的东西。
“吼！”
一个药人抓住身边的一个匈奴弓箭手，双手一撕，直接把人撕成了两半。
情况一下子反过来了。
凌岳扔掉手里的布条，大口呼吸着没有毒的空气。
“兄弟们！”
他举起惊蛰剑，剑锋直指崖顶那个黑袍身影。
“风向变了，老天爷都在帮咱们！那是宇文烈！谁能拿下他的人头，赏千金，封千户侯！”
“杀！”
汉军发出一阵怒吼。
刚才的憋屈和害怕，现在都变成了杀气。
凌岳没管身后的冲杀，眼睛死死盯着宇文烈。
轮椅上的人影在咳嗽，旁边的亲卫乱成一团，想推着他跑，却被自己人挡住了路。
这时候想跑？晚了。
凌岳从马背上取下一张强弓，是霍去病以前用过的铁胎弓。
他深吸一口气，忍着身上的痛，拉满了弓弦。
这一箭，是为了留人。
崩！
弓弦一响。
长箭飞了出去，穿过混乱的战场和黄色的毒雾。
噗！
这一箭精准的钉在了宇文烈的轮椅轮轴上，直接把轮椅掀翻了。
宇文烈叫了一声，从轮椅上滚下来，趴在了地上。
“赵破奴！带人清场！”
凌岳扔下弓，提着剑，踩着石头和尸体，一步步走向崖顶。他的眼神很冷。
药方。
就在那个人渣的脑子里。
就算把他脑子挖出来，也得把方子找到。
凌岳的身影在烟里看着有些单薄，但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崖顶上，宇文烈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腿不听使唤。刚才那一摔，把他刚接好的骨头好像又摔断了。
宇文烈抬起头，看着提剑走来的凌岳。
毒雾还没散，凌岳的身影在雾里时隐时现。
宇文烈笑不出来了。
他感到了恐惧。因为他发现，自己所有的算计和阴谋，在真正的力量和那种不要命的打法面前，根本没用。
“你…你别过来…”宇文烈往后缩，声音都在发抖。
凌岳没理他，走到宇文烈面前，低头看着这张吓到变形的脸。
“刚才你问我，是不是为了霍去病。”
凌岳的声音很平静。
他抬起脚，重重的踩在宇文烈那只没伤的手上，用力碾了下去。
“啊！”
惨叫声传出去很远。
凌岳弯下腰，凑到他脸前，慢慢说：
“你说对了。为了他，我能变成鬼。现在，告诉我，药方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