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沿着台阶向下，当他们踏入这个地下空间时，彻底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这里，是一个巨大而精密的地下堡垒。十几块巨大的曲面屏幕，组成了一面环形的监控墙，上面实时显示着洛杉矶各个角落的画面，从街角的交通摄像头，到银行的Atm机，再到私人豪宅的安保系统，无所不包。房间中央，是一套文森从未见过的超级计算机集群，无数蓝色的指示灯像星辰一样闪烁，散发着冰冷而强大的气息。
而在这套设备的中央，摆放着一张明显是为身材娇小的女性设计的电竞椅，旁边的小桌上，还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草莓奶昔。
这里的一切，都指向一个结论——这是一个年轻女孩的秘密网络基地。
文森的目光，被桌上的一个银色相框所吸引。他走过去，拿起相框。里面是一张温馨的三人全家福，一个男人，一个温柔美丽的女人，还有一个扎着羊角辫、笑得一脸灿烂的小女孩。
他轻轻地拆开相框，发现照片的左半边，也就是华雷斯帮的教父，但丁的脸，被刻意地向后折了起来，只留下了母亲和女孩。而在照片的背面，用稚嫩而又充满恨意的笔迹，写着一个拉丁单词。
“Nemesis”。
文森感觉一股寒流从脊椎升起，瞬间传遍四肢。
一直以来，那个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搅动整个洛杉矶地下风云的神秘黑客，那个让他忌惮无比的“复仇女神”，竟然是但丁的女儿。
就在这时，头顶的暗门，传来了轻微的机械转动声。
有人，回来了。
暗门开启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地下空间里，如同惊雷。
文森的反应快到极致，他没有丝毫犹豫，一个闪身便隐入计算机集群的阴影中，同时对朱迪打了个手势。朱迪娇小的身躯如同没有重量的叶子，悄无声G地滑到了一排服务器机柜的后面。
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疾不徐。来人似乎对这里的环境极为熟悉，没有开灯，只是径直走向中央的控制台。
借着屏幕发出的幽光，文森看清了来人的轮廓。
那是一个女孩，看起来不过二十岁上下，穿着一件宽大的连帽衫和牛仔裤，脸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神情淡漠，眼神里透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疲惫和疏离，仿佛对世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她就是“复仇女神”？
文森心中闪过一丝荒谬感。这个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甚至带着几分书呆子气的女孩，就是那个在幕后操控一切，让hR和俄罗斯人血流成河，让意大利人对她忌惮不已的幽灵？
女孩走到控制台前，将手里的平板电脑随手放在桌上，然后伸了个懒腰，准备坐下。
就是现在。
在她身体后仰，即将接触到椅背的那一刻，一道黑影从她身后的阴影中暴起。
文森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左手闪电般捂住女孩的嘴，阻止她发出任何声音，右手如铁钳般扣住她的手腕，同时，膝盖顶住她的后腰，瞬间破坏了她的平衡。
女孩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惊骇，但随即被一种冰冷的镇定所取代。她没有挣扎，甚至没有发出呜咽，只是身体微微绷紧，像一只被猎人扼住咽喉的猫。
“别动，也别叫。”文森的声音压得很低，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贴着她的耳朵吹过。
他能感觉到，女孩的身体在轻微颤抖，但不是因为恐惧，更像是一种被侵犯领地后的愤怒。
“你是谁？”女孩的声音从文森的指缝间挤出来，有些含糊，但异常冷静。
文森没有回答，而是用眼神示意朱迪。朱迪从阴影中走出，手里拿着一卷高强度束线带。她走到女孩面前，那双纯净的大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对同龄人的好奇。
女孩看着朱迪，眉毛微微挑了一下，似乎对这个组合感到意外。
“把她绑起来。”文森命令道。
当冰冷的束线带捆住手腕时，女孩才真正放弃了抵抗。她被文森按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只是抬起头，透过镜片，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文森。那目光不像是在看一个劫匪，更像是一个研究员在观察自己的实验品。
“你是文森·李。”
她忽然开口，语气是陈述，而非疑问。
文森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她知道自己的真名。
“你的反应速度，心率变化，肌肉紧张程度，都符合我数据库里关于你的战斗模型。”
女孩的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只有你，才能在我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靠近我。”
文森没有被她的话影响，他拿起桌上那张折叠起来的全家福，在她面前展开。
“瓦伦蒂娜。”
他念出了照片背后，那个属于小女孩的名字。
当听到这个名字时，女孩那张始终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她的瞳孔收缩，呼吸也出现了一瞬间的紊乱。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她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情绪。
“我应该问你，为什么要杀米格尔？”
文森反问，目光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
“一个忠心耿耿，帮你保守了这么多年秘密的老管家。”
瓦伦蒂娜的嘴唇抿成一条线，沉默了。
“让我猜猜。”
文森的声音变得更冷，
“因为他知道得太多了。他知道你的存在，知道这个秘密基地，现在，你想借我的手除掉他，这样，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你的事情了。对吗？”
瓦伦蒂娜的身体再次颤抖起来，这一次，是真的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她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发出浓烈的恨意，那恨意不是对文森，而是穿透了他，望向了某个看不见的存在。
“你懂什么？”
她的声音嘶哑，像被砂纸打磨过，
“你什么都不知道！”
“那就告诉我。”
文森松开了捂住她嘴的手，但依旧保持着控制的姿态，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但丁的人。”
“他杀了我母亲！”
瓦伦蒂娜的情绪彻底失控，她低吼着，像一头受伤的幼兽，
“我的母亲，出身于当时掌控着港口生意的德尔加多家族。华雷斯的老教父，为了吞并港口的生意，向我父亲许诺，只要他能里应外合，除掉德尔加多家族的核心成员，就让他成为帮派的二号人物。于是，他，但丁，在他们的结婚纪念日晚宴上，亲手……亲手用我母亲最喜欢的那把银质餐刀，割开了她的喉咙！”
泪水，终于从那双冰冷的眼睛里滑落。
“我当时只有四岁，就躲在二楼的楼梯后面，我看着他……看着他抱着我母亲逐渐冰冷的尸体，脸上露出的，不是悲伤，而是得到权力的狂喜！他用自己妻子的命，换来了他今天的地位！而米格尔，正是拖走我母亲尸体扔进海里的那个人。”
办公室里，只剩下瓦伦蒂娜压抑的抽泣声。
文森沉默了。他终于明白，驱动着这个女孩的，是怎样一种深入骨髓的仇恨。那不是简单的报复，而是要将父亲所珍视的一切，他建立的帝国，他的荣耀，他的生命，全部碾碎成粉末。
良久，文森才开口：
“所以，你一步步引导我，看着我和hR结仇，和意大利人结盟，又让我去端掉华雷斯帮的毒品仓库，这一切，都是为了削弱他的力量，孤立他，最终把他推向毁灭。”
“没错。”
瓦伦蒂娜擦去眼泪，恢复了些许冷静，
“我需要一把刀，一把足够锋利，又不属于这个肮脏体系的刀。而你，文森，你是最完美的人选。”
“现在，这把刀就在你的脖子上。”
文森的声音没有温度，
“告诉我，你手里那张能威胁我的照片，是怎么来的？”
瓦伦蒂娜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你以为，洛杉矶这座城市，是谁在看着？”
她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那面巨大的监控墙，
“是LApd？是FbI？不，是mIx集团。”
她深吸一口气，抛出了一个惊天秘密。
“几年前，我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后门。一个通往mIx集团建设的最高级别的监控网络的后门。从那一刻起，这座城市的每一个摄像头，每一个麦克风，每一个传感器，都成了我的眼睛和耳朵。只要有数据流动的地方，就没有我不知道的秘密。我之所以能成为洛杉矶最大的情报贩子，不是因为我有多厉害，而是因为我只是发现了一个漏洞。”
文森的心，沉了下去。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对手是黑帮，是警察，却没想到，真正笼罩在这座城市上空的，是一个无所不在的科技巨兽。
“而操纵这一切的，不是人。”
瓦伦蒂娜的眼神变得复杂，既有敬畏，也有恐惧，
“是mIx创造出的人工智能，代号‘亚当’。它才是这座城市真正无所不知的一切。我的所有操作，都像是从神的指缝间偷取一点残羹冷炙。我不敢有太大的动作，生怕被它发现。”
谜底，终于揭晓。
文森看着眼前这个被仇恨扭曲了人生的女孩，忽然感到一阵荒诞。他们都以为自己是棋手，却都只是在更高级存在的棋盘上，挣扎求生的棋子。
“最后一个问题。”
文森看着她，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赢了。”
瓦伦蒂娜坦然地看着他，
“你找到了我，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杀了我，然后等着我的‘死后指令’被触发，那张照片会连同你和你手下所有人的资料，一起发送给hR、FbI和但丁。我们同归于尽。二，放了我，我们结成真正的盟友。你帮我复仇，我可以帮你摆脱华雷斯的控制，并为你提供这个城市里最顶尖的情报支持。我们一起，在这座城市牢笼里，找出一条生路。”
她将自己的命运，交到了文森手上。
文森看着她，又看了一眼旁边安静站着的朱迪。他从这个叫瓦伦蒂娜的女孩身上，看到了一丝朱迪的影子。她们都是这个残酷世界的受害者，用自己的方式，长出尖锐的刺来保护自己。
他松开了手。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