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一章,技官伊尔文被隔离在居所,此时,在房中的他咳嗽不止,指尖发黑,颤抖不止。他低头,看见袖口内衬的符号正在渗血。
血珠沿着粗粝的骨针刻痕滑落,滴在灰袍边缘,未及坠地,便被织物吸尽。几乎在同一瞬,西麓防线新砌的墙体深处,三枚静火帷碎片同时震颤。那不是声音,也不是光,而是一种沉滞的、向内塌陷的波动,如同地底有物正在苏醒前的抽搐。
我正立于王帐案前,指尖压着伪讯塔的图纸。护符贴于心口,骤然发烫,如烙铁嵌入皮肉。我未动,只将权杖横置于案,初火结晶映出冷光。那一刻,我知陷阱已触。
哈维尔在西麓巡查至第三道地听桩时,察觉脚底温度异样。他蹲身,掌心贴地,寒意自石缝渗出,非风所致,而是某种能量自下而上逆流。他未唤人,只以指节轻叩地面三下——与我约定的暗讯。随即,他退入暗巷,解下背盾,伏于断墙之后。
北谷方向,翁斯坦正立于断崖边缘。八名夜视者已就位,目光锁定西麓空营。伪讯塔尚未封顶,木架在夜风中微晃。他手中长枪横握,枪尖垂地。当第一缕地脉震频传至北谷,他未看信号灯,只将枪柄轻抬三分。
骑兵未动,但马蹄已松缰。
西麓防线,灰雾自墙基渗出。五道身影悄然浮现,皆披灰袍,面部覆着半透明骨膜,轮廓模糊。为首者手持残破石板,其上刻有断裂符文,边缘残留银灰。他们行进无声,脚步未踏实地,仿佛滑行于某种不可见的膜上。
他们直取第三处埋设点——旧哨塔东侧,地势最低。正是威尔斯曾扫过图纸时,指尖微顿之处。
当为首者俯身探查墙基时,静火帷碎片骤然共鸣。蓝光自地底透出,如脉搏跳动一次。那光芒不耀目,却让五人动作齐滞。灰袍首领猛然抬头,石板高举,符文裂痕中溢出黑雾,形成一道扭曲屏障,将蓝光阻隔刹那。
就在这刹那间。
翁斯坦枪尖微扬,八名夜视者同步举手,以指覆眼。下一瞬,骑兵自断崖跃下,铁蹄踏碎夜寂,长枪列成一线,直插西麓缺口。哈维尔自地下通道破土而出,盾牌横扫,将两名余孽逼退至墙角。
灰袍首领怒吼,石板猛击地面。古龙虚影自黑雾中浮现,仅半身,头颅扭曲,双目空洞,却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压迫。三名守军被气浪掀飞,撞墙吐血,其中一人臂骨断裂,剑脱手坠地,刃口沾血,滑入石缝。
我于王帐内,取权杖在手。初火残焰自结晶中燃起,非炽热,而是一种沉凝的白光。我将权杖轻点地面,三下。
与哈维尔的暗讯同频。
白光顺地脉蔓延,与静火帷碎片共振。西麓地底蓝光再起,比先前强盛数倍,直冲古龙虚影。虚影扭曲,发出无声嘶吼,随即溃散如烟。
翁斯坦已至。
他一枪刺出,不取躯干,直贯咽喉。灰袍首领欲避,却因虚影溃散而失衡,枪尖穿喉而过,带出一串黑血。他跪地,石板脱手,裂痕中最后一丝黑雾逸散。
其余四人未再抵抗。哈维尔以盾压地,将最后一人脊椎撞断。其余三人或被长枪钉地,或被骑兵马蹄踏碎头颅。无一人逃出。
战场静。
我亲临西麓时,翁斯坦正拔枪,黑血自枪尖滴落,渗入石缝。哈维尔收盾,面无表情,只将灰袍首领的石板拾起,递予我。
我俯视尸体。灰袍已裂,露出内衬——每件衣袍内侧,皆绣有倒悬星轨与闭目之眼,与祭坛所获陶片图案一致。我伸手,掀开首领覆面骨膜。
其面容枯槁,双眼全白,无瞳无虹,却在临死前微微开合嘴唇。
我俯身。
他声音极低,如砂纸磨骨:“火将熄,眼将睁。”
仅我与哈维尔听清。
我直起身,将石板交予哈维尔:“封入铁匣,不得示人,不得焚毁,不得触碰。”
他点头,退至一旁。
翁斯坦蹲身,检查其余尸体。当他翻动第二具时,发现其怀中藏有一物——半片鳞甲,暗青泛黑,表面布满螺旋纹路。他未声张,只以布包裹,收入怀中。
我未阻。
此时,威尔斯自外围走来。他未着甲,黑袍垂地,步伐沉稳。他行至我面前,躬身:“余孽已除,防线无损。”
我未应。
他目光扫过战场,停留于灰袍首领咽喉的枪伤。片刻后,他道:“他们不是为破坏而来。”
“那是为何?”
“是确认。”他说,“确认我们是否识破他们的侵蚀方式。他们需要知道,静火帷是否能辨其形。”
我凝视他。
他神色如常,但袖口微动,似有物滑入内袋。我未言。
哈维尔走来,低声:“技官伊尔文……方才断气。临终前,他撕开衣袖,以血在墙上画了符号——闭目之眼,倒悬。”
我闭目片刻。
再睁时,下令:“西麓防线即刻重筑,材料掺入初火烬砂,厚度加倍。地听桩增至七十二座,每两刻钟轮换值守。静火帷碎片……全部更换。”
“是。”
“另,伊尔文尸身不得焚毁。封入铅棺,沉入南崖深井。其居所,原地浇铸石浆,不得留门。”
哈维尔领命而去。
翁斯坦走至我侧,低声道:“骑兵中三人受伤,一人断臂,二人内腑震荡。需调药官救治。”
“准。”
他顿了顿:“那虚影……非幻象。其力与古龙战争时所见相似,但更……污浊。”
我未语。
护符仍贴于心口,余温未散。它与静火帷共鸣,与古龙虚影同频,却非初火所赐。我知此物来历不在神国记载之中。
威尔斯立于不远处,正与一名守军低语。我见他袖中微鼓,似藏有物。他察觉我目光,收回手,黑袍垂下,遮掩一切。
我走向旧哨塔东侧,第三处埋设点。此处土石已被翻动,静火帷碎片取出后,留一浅坑。我蹲下,以权杖尖端探入。
坑底有一道细缝,宽不足指,深不可测。我以指抹过,指尖沾灰——银灰色,触之发冷,与墙体侵蚀残留同质。
我正欲起身,忽觉指尖刺痛。
低头,见一粒细刺自灰中刺入皮肉,形如骨针。我拔出,血珠涌出,滴落坑中。
灰屑微动,似有吸力。
我未包扎,只将血指在权杖上一抹,站起。
远处,伪讯塔木架仍在。翁斯坦下令拆除,因已无用。八名夜视者陆续下岗,交还眼罩。其中一人摘下布巾时,眼角渗血,未言,只以袖擦去。
哈维尔走来,递上铁匣:“石板已封。”
我接过,匣身冰凉。闭目之眼的符号刻于其上,非新刻,而是自内部浮现,仿佛原本就在金属深处。
我将其抱于怀中,转身欲归。
就在此时,威尔斯快步上前,拦于道中。
“陛下。”他低声道,“有一事,未及禀报。”
我止步。
“技官营昨夜清点工具,发现一把骨刃缺失。据记录,曾由伊尔文使用。刃身刻有闭目之眼,能引动银灰活性。”
有些势力会使用一些神秘的符号作为标记,像那闭目之眼,传说在古老年代,它与某个神秘的组织有关,该组织行事诡秘,留下的只有这个令人胆寒的符号,就曾在某些古老传闻中出现过。
我盯着他。
“此刃若落入余孽之手,或可激活更多侵蚀点。”
我未语。
他缓缓道:“而伊尔文死前,曾将工具箱交予一名学徒。那学徒……今晨未到岗。”
我抬手,将铁匣交予身旁护卫。
“传令。”我说,“封锁小隆德所有出口,搜查每一辆出城车马,每一具出殡棺椁。凡携工具箱者,就地扣押。”
“是。”
威尔斯低头,退至一旁。
我最后望了一眼西麓防线。新墙尚在,假灯已灭。地底那道细缝,无人再看。
我转身,迈出一步。
剑从断臂守军手中滑落,砸在石板上,发出一声钝响。